幻境流转,二十载光阴像淬了毒的沙,磨得天元宗的废墟只剩断骨般的残垣。荒草漫过齐腰深,灰黑色的苔藓爬满破碎的青石板,将曾经的朱红廊柱啃噬成朽木。
那片盛放过桃花的庭院,如今只剩三截焦黑的树桩,树皮剥落得像老妪的皮肤,风刮过石缝的呜咽,竟像无数细碎的哭腔,缠得人心头发紧。
李星云和顾依然的意识悬在半空,像两缕被钉死的孤魂。下方,鬓角染霜的李星云正坐在残阶上,怀里捧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玉佩——玉佩边缘刻着个苍劲的“渊”字,是当年顾依然离开神界时,父亲顾渊亲手刻的,曾是能跨三界传讯的法器,自她神魂碎裂后,就只剩一片冰凉的温润,再无半分灵光。
他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渊”字,指腹早已磨出薄茧,嘴唇翕动,碎碎的“依然”混在风里,像断了线的珠子。不远处,苏月悦坐在破屋门槛上缝补衣物,针脚歪歪扭扭,布料上绣着半朵褪色的桃花——那是当年李星云说要移给她的品种,如今却像块洗不掉的疤。
她盯着针脚发呆,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未干的泪,手里的针线扎破了指尖,血珠滴在布上,晕成一小点暗红,她却浑然不觉。
顾依然的意识看着那抹暗红,突然想起自己胸口曾挂着的玉佩,前一天还在联系父亲,而现在,他抱着这枚失去灵力的玉佩,连别人指尖的血都看不见了。心尖像被针戳了下,细痒的疼刚冒头,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狠狠掐断。
废墟上空的黑雾突然疯涌起来,像煮沸的墨汁,搅得天地都暗了几分。
一道邪性女声穿透云层,直刺顾依然的意识核心,每一个字都裹着千年怨气,像淬了冰的刀,专挑她最软的地方扎:“恨吗?顾依然,你看着啊——那个你赌上半条神族血脉救的人,那个你说‘能并肩就好’的人,正抱着别的女人苟活,连你的名字都快念不清了!你的神魂因他碎裂,传讯的玉佩成了死物,这样的背叛,你甘心吗?”
那是灵瑶被封印的恶念,却精准地揪出了顾依然藏在最深处的刺——不是恨族人惨死,是恨自己赌输了爱。
“吾赐你重生之力,”邪性女声陡然拔高,带着蛊惑的疯狂,“让他,让这世间所有虚情假意,都为你陪葬!”
下一秒,废墟中央的土地轰然裂开,淡金色的神族气息喷薄而出,却瞬间被浓郁的黑气吞噬、缠绕。
顾依然的身影从光雾中凝聚,可那双曾盛满星子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红,裙摆染着似血的暗沉,边角还沾着虚幻的血珠。
她垂着眼扫过下方残喘的生灵,指尖微微勾起,黑气顺着指缝缠成尖锐的刃,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冷。
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碎片:水潭边他红着脸喊“初吻”,床榻上他搂着她说着“对不起”,还有雨幕里他松开手时,那句“她等了我十五年”。
那些温暖的碎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神魂发疼,恨意顺着疼处疯长,缠上她的四肢百骸,最后凝成眼底一丝未动的漠然。
“杀。”
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器摩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话音未落,脚下的荒草“唰”地全成焦灰,土地以她为中心裂开丈宽的沟壑,黑气如潮水般漫向四方——东边的青峰城刚升起反抗的狼烟,她眼神未动,指尖轻抬,整座城就被黑气裹住,“轰隆”一声塌成焦土,城主跪在城楼上的求饶声,连半息都没撑过。
南边的商队带着重金求购的护身符,见黑气奔来刚要跪拜,就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飞灰,散落的金银瞬间熔成黑汁。
甚至有修士举着圣剑冲来,喊着“除魔卫道”,她只是侧了侧身,黑气便顺着圣剑爬上去,连人带剑都蚀成了骨粉。
幻境的时光在杀戮中加速,不过半月,“血眼神女”的名号已在凡间传开,成了连啼哭孩童都闻之噤声的噩梦。
顾依然的意识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踏过一座又一座城镇的废墟。她看见有老妇抱着孙儿跪在路边,哭着喊“饶命”,黑化的自己连脚步都没停,黑气扫过之处,祖孙俩瞬间没了踪影。
看见有书生举着“止杀”的白布拦路,被黑气掀飞后,还在血泊里嘶喊“天道不公”,却只换来她指尖一凝,连尸骨都没留下。
“听说了吗?血眼神女昨天踏平了三山城!城主率全城修士求饶,她连眼皮都没抬,三山城就成了火海!”
“何止啊!我表舅在临河城当差,说那神女路过时,连河里的鱼都翻着白漂上来了,草木全枯,连土都成了黑的!”
“你们知道吗?这血眼神女啊,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说书人突然压低声音,拍了下醒木,茶客们瞬间凑了过来。
“真的假的?屠城的恶魔还能好看?”有人小声问。
“骗你们作甚!”说书人瞥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听侥幸逃出来的修士说,她有张天使般的脸,眉眼比三月桃花还娇,皮肤白得像雪,可身段却像勾魂的魔鬼,穿的是洁白无瑕的裙摆,,站在焦土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却也怕得让人腿软!谁能想到,这么个美人儿,抬手就能毁一座城!”
“造孽啊……听说她以前是神族神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只听说惹了她的人,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化成灰!”
茶馆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桌前的茶客们吓得脸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星云的意识飘在茶馆梁上,听着那些关于“血眼神女”的描述,尤其是那句“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心像被狠狠剜了下——他认得,那是顾依然本来的模样,是他曾说“桃花都配不上你”的模样,可如今,这份美成了凡间恐惧的注脚,连她的容貌都成了“恶魔”的佐证。
他想冲下去嘶吼“她不是这样的”,可身体像被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说书人举起一块焦黑的木片:“这是从三山城废墟里捡的,沾了她的黑气,连铁器都能蚀穿!”茶客们瞬间往后缩,眼里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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