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流域的湿热,与南疆的温润不同,更像是一口巨大的、不断蒸腾着水汽的闷锅。
空气黏腻得能拧出水,无处不在的蚊虫嗡嗡作响,浓绿到发黑的丛林沿着浑浊宽阔的河岸肆意蔓延,散发出腐殖质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甜腻又略带腥气的气味。
司徒清霖赤着脚,踩在临时营地边缘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泥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粗麻短褐,裤腿高高卷起,额头上绑着一根防止汗水流入眼睛的布条。
他比离开中原时黑瘦了许多,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像一头被迫闯入陌生丛林、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的孤狼。
身后那几十个同样狼狈却努力挺直腰板的旧部,是他仅存的、勉强还能称之为“势力”的根基。
不远处,那十几名从京师“发配”来的前邪教头目、江湖骗子和庸医们,正围坐在几棵芭蕉树的阴影下,神色各异。
有人唉声叹气,咒骂这鬼天气和比鬼还可怕的蚊虫;有人目光闪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那些沉默操练的旧部,不知在盘算什么;还有几个似乎调整能力极强,已经开始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争论着哪种“神迹”在这里更好使。
营地简陋得可怜,几间用竹子、芭蕉叶和防雨油布搭成的棚子,就是全部的建筑。
物资匮乏,医药短缺,最要命的是,他们与最近的、一个数百人规模的土着部落“塔卡族”的关系,正处于微妙的僵持阶段。
对方最初对这些乘着奇怪大船(朝廷淘汰的旧式运输船,经改装)顺流而下的外来者充满敌意和警惕,几番试探性的接触都无功而返,甚至发生过小规模冲突。
司徒清霖知道,硬拼是死路一条。他这点人手,这点装备,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土地上,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他必须用脑子,用中原传承了几千年的、最擅长也最阴暗的智慧之一——装神弄鬼。
他的目光落在那群“特殊人才”身上。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几日后,一个闷热无风的傍晚。司徒清霖带着几名旧部,押着(或者说“请着”)三位“业绩”最突出、口才最好、也最擅长故弄玄虚的前邪教头目——分别自称“黄天道人”、“赤莲圣母”和“妙手仙翁”——来到了距离塔卡族村落不远的一处河湾空地。
事先已通过赠送一些闪亮的玻璃珠和几把铁制小刀(司徒清霖从有限物资中咬牙挤出来的),表达了些许“善意”,并暗示将有“神迹”降临。
塔卡族人将信将疑,在头领的带领下,数十名精壮男子手持武器,远远围成半圈,妇女儿童则躲在村落边缘的茅屋后张望。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好奇。
司徒清霖深吸一口气,对那三位点了点头。
首先上场的是“黄天道人”。他披着一件脏得快看不出颜色的道袍,手持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空地中央一堆事先准备好的、混合了硫磺、硝石、糖和某些本地植物干粉的柴堆转圈。然后,他猛地将桃木剑指向柴堆,一名旧部配合着用燧石点燃了引信。
噗——!柴堆并未燃起寻常火焰,而是猛地爆开一团明亮的、带着奇异蓝绿色边缘的火焰,并升腾起大量呛人的黄白色烟雾!
塔卡族人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赤莲圣母”款步上前。她年约四旬,风韵犹存,此刻洗净了脸,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素色衣裙,手里托着一个从破损瓷碗上小心掰下来的白瓷片。
她将瓷片展示给土着看,是光洁无瑕的。然后,她取出一小瓶“圣水”(其实是掺了酚酞的石灰水),口中吟唱着自编的古怪祷词,将水滴在瓷片上。在土着们瞪大的眼睛注视下,瓷片接触水滴的地方,慢慢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红色的莲花图案!(碱性液体遇酚酞变红,事先用碱水在瓷片上画好图案,干后无色,遇酸或酚酞显色。)
“神迹!真的是神迹!” 有懂得几句简单边贸土语的旧部,适时地用生硬的语调喊了出来,指向那莲花。
塔卡族人的眼神开始变了,从警惕怀疑,变成了震惊与隐隐的敬畏。头领握紧武器的手,似乎松了松。
最后,“妙手仙翁”登场。他是个干瘦的老头,以前靠卖假药和跳大神为生。他声称要展示“梵天大神”赐予的“生命之力”。
他让一名自愿(被半强迫)的旧部躺下,假装突发急病,浑身抽搐。然后,他取出一包银针,煞有介事地扎了几下,又喂了一颗用蜂蜜和薄荷捏成的药丸。
同时,另一名旧部藏在暗处,用一面小镜子将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精准地反射到“病人”脸上,营造出“圣光笼罩”的效果。
片刻后,“病人”果然“悠悠转醒”,宣称感到一股暖流驱散了病痛。
一连串粗陋但在信息不对称下极具冲击力的“表演”结束后,司徒清霖走上前。他用这段时间突击学会的、夹杂着几个关键土着词汇和大量手势的中原官话,配合着那位懂点土语的旧部翻译,向塔卡头领传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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