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行动成功的密报和清漓的最新指令,是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带暴雨同时抵达归义港的。
当时司徒清羽正在堡垒顶层的电报房里,与肖恩·奥康纳研究那份刚刚从天津船厂发来的“龙渊号”早期设计图——韦筱梦特意抄送了一份到南洋,希望听听实战军官的意见。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如注,但电报机的“滴滴”声依然清晰可辨。
译电员将密码本翻得飞快,最终呈上两封译电。
第一封来自恒河方向,用的是暗卫专用密码:“运输链扰,迟五日。疑有江南客为军师,霖似架空。待令。”
第二封则是清漓亲拟,通过京城-广州-归义港的中继站传来:“恒河已有动作,南洋可由卿临机决断。恶魔岛事,以探明敌情、接触同胞为要,可酌情施压,但勿浪战。妹安,胎稳,勿念。”
司徒清羽握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在雷光闪烁中站了许久。肖恩知趣地收起图纸,悄然退下。
雨停时已是黄昏。司徒清羽走出堡垒,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港口里,修好的几艘小帆船正在归港,渔民拎着收获的鱼虾走上码头;铁匠铺的炉火还没熄,叮当声里夹杂着学徒们用生硬的汉话和土着语交流的笑声;更远处,海水淡化池旁,几个华工妇女正在收今天冷凝出的淡水,木桶碰撞声清脆。
归义港在生长,像雨后的蘑菇,安静却顽强。
但司徒清羽知道,这片安宁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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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堡垒大厅点起了鲸油灯——这是最近从一艘捕鲸的土人那里换来的,比原来的鱼油灯亮得多,味道也小些。
长桌旁坐了一圈人:左边是陆战队指挥官司徒清淮,这位庶弟在南洋晒黑了不少,但眼神锐利如昔;他旁边是肖-·奥康纳,红头发在灯光下像团火;右边则是几位华工代表,为首的是个姓吴的老匠人——周秀才去世后,他是归义港最受敬重的长者之一,识字,会算账,还懂点医术。
司徒清羽坐在主位,面前摊开海图和那两封电报的抄本。
“情况就是这样。”他言简意赅地介绍完,“恒河那边拖住了硝石运输,西班牙人的火药工坊现在应该很着急。陛下让我们在南洋‘酌情施压’。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施压?施到什么程度?”
司徒清淮第一个开口,手指戳在海图上的恶魔岛位置:“要我说,直接开过去!‘海鹰号’加上两艘快船,对着他们的码头轰几炮,让他们知道疼!趁他们硝石供应不稳,军心浮动,说不定能逼他们谈判,把咱们的人放出来!”
他是典型的军人思维,直接、强硬。
肖恩摇了摇头,用带着爱尔兰腔的汉语缓缓道:“司徒将军,请允许我说几句。‘海鹰号’虽然强大,但恶魔岛有炮台,有防御工事。我们只有一艘主力舰,两艘快船火力不足。如果强攻,即便能造成破坏,我们自己也会受损。而且——”他顿了顿,“一旦开战,岛上的华工怎么办?西班牙人很可能拿他们当人盾。”
这话让几个华工代表脸色一白。吴老匠人颤声道:“肖恩先生说得在理……那岛上有咱们三百多号同胞啊。万一打起来,炮弹可不长眼……”
“那难道就不打了?”司徒清淮皱眉,“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岛上造火药,将来打我们?”
“不是不打,是要打得聪明。”司徒清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清淮,你还记得陛下常说的那句话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司徒清淮愣了愣,点头:“记得。”
“我们现在,应该谋、交、兵三管齐下。”
司徒清羽的手指在海图上划过:“第一,谋。恒河拖住了他们的原料,这是天赐良机。原料不稳,工坊的生产必然出问题,人心也会乱。这时候,如果我们能接触岛上的同胞,尤其是那个林振武——他若真是司徒清霖的旧部,必然不甘为西班牙人效力——或许能从内部制造混乱。”
“第二,交。”他看向肖恩,“你是欧洲人,熟悉他们的思维。如果我们公开巡航到恶魔岛附近,进行实弹演练,展示武力但不真正开火……你觉得西班牙人会怎么想?”
肖恩摸着下巴思考:“他们会紧张,会猜疑。尤其是现在硝石供应出了问题,他们更会怀疑是不是我们做了手脚。这种猜疑,会削弱指挥官的决断力,也会让下面的士兵动摇。”他眼睛一亮,“而且,如果我们演练时展示一些新技术——比如开花弹的远程射击——会更有效果。”
“第三,才是兵。”司徒清羽最后说,“但不是强攻。我打算派一支精干小队,尝试夜间潜入,完成两件事:一,接触华工领袖,传递消息;二,摸清岛上的防御细节,尤其是那个火药工坊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鲸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吴老匠人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潜入……风险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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