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走进来,先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太后:“母后,歇会儿,儿臣来说。”
她转向太皇太后,行了个标准的女臣礼,然后直起身,目光平静:“皇祖母,流言的事,孙儿查清了。源头在清玉、清毅、清妍那儿,银子从郑家旧部出,话往慈安宫递。您知情吗?”
太皇太后看着这个孙女。从哑巴郡主到女帝,她一路看过来的。可此刻清漓的眼神,让她陌生——那不是晚辈看长辈的眼神,是帝王审视臣子的眼神。
“哀家……只是可怜他们。”太皇太后颓然坐下,“清玉他们没了母妃,郑家倒了,爵位虽在,可日子艰难。他们常给哀家写信,说你不待见他们,克扣岁禄,连宫宴都不让他们参加……”
“岁禄账簿在户部,孙儿从未克扣。”清漓淡淡道,“宫宴不请他们,是因为上次中秋宴,清玉当众说‘女子称帝有违祖制’,清毅喝醉了砸了琉璃盏,清妍在御花园堵着王宴之,说要给他‘介绍更好的姻缘’——皇祖母觉得,这样的人,孙儿该请吗?”
太皇太后语塞。
“至于日子艰难……”清漓笑了,“安郡王府年俸五千两,田庄十二处;清毅的郡公府年俸三千两,商铺八间;清妍的县主府年俸两千两,还有四座陪嫁庄子。这若叫艰难,那京中七品官员一年俸禄不过百两,岂不是活该饿死?”
王宴之适时递上一叠信:“这是黎川截获的,清玉等人与海外势力的通信。他们在信中称陛下为‘鸠占鹊巢者’,计划‘联络旧部,迎四皇子遗孤正位’。”
“四皇子遗孤?”清漓挑眉。
太皇太后猛地抬头:“那是清岚的儿子!你四哥唯一的骨血!清漓,当年你登基时,是不是答应过先帝,日后要把皇位还给先帝的孙子?!”
清漓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笑得悲凉。
“皇祖母,四哥的儿子,今年八岁了吧?您一直把他养在您身边。”她轻声问,“是因为有人告诉您,孙儿答应过先帝,将来要还政于他?”
“难道不是吗?”太皇太后激动起来,“先帝临终前……”
“先帝临终前,确实见过孙儿。”清漓打断她,“他说的是:‘清漓,这江山交给你了。将来传给谁,你自己定,不要受任何人胁迫。’至于四哥的儿子……”她顿了顿,“先帝的原话是:‘那孩子若成才,可为一贤王;若不成,给份富贵,平安一生即可。’”
太皇太后僵住了。
“是谁告诉您,孙儿许过承诺?”清漓追问。
“是……是清玉他们说的,说宫里有老太监听见了……”
“哪个老太监?姓甚名谁?现在何处?”清漓步步紧逼,“皇祖母,您活了这么多岁,历经三朝,难道看不出这是挑拨离间、是利用您对四哥的疼爱、对曾孙的怜惜,来动摇国本吗?!”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想起很多事。
想起四皇子清岚,那个聪慧早熟的孩子,会抱着她的腿喊“皇祖母最香”。他死的时候,她哭得撕心裂肺。
想起清羽,小时候总来慈安宫偷点心,被她抓到就咧嘴笑:“皇祖母的点心最好吃!”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了,瘦得脱形,还强撑着说:“孙儿没事……”
想起清漓哑巴那些年,明明说不了话,还是那样勇敢地事事挡在患有心疾的清羽前面。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哀家……哀家只是……”她哽咽着,“清岚不在了,郑家没落了,清玉他们总写信诉苦……清羽又在海外,几年见不着一面……人老了,就想着儿孙绕膝,就想着……别让剩下的孩子再受苦……”
“可他们在害人。”林太后冷声道,“害清漓,就是害清羽。他们若得逞,清羽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到那时,您还剩几个孙子孙女?”
太皇太后浑身一震。
是啊。清羽那孩子,看着温和,实则最重情。若清漓出事……
“还有,”清漓走到暖炕边,蹲下身,仰头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您知道清玉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活跃吗?”
太皇太后茫然摇头。
“因为恒河那边,司徒清霖站稳脚跟了。”清漓一字一句,“清玉他们不知道司徒清霖只是替身,以为他真是戾太子的亲子。他在外掌兵,他们在内捣乱,若真成了事……这江山,就该换他们来坐了。”
轰隆——
像惊雷劈在头顶。
太皇太后终于明白了。
什么诉苦,什么委屈,什么“迎四皇子遗孤正位”……全是幌子。清玉他们要的,是他们自己的东山再起,是替他们母妃、姨妈报仇,是把这江山,变成他们的江山!
而她,被亲情蒙了眼,被私心糊了心,成了他们手中最好用的刀。
“呵……呵呵……”她惨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血丝,“好……好啊……哀家活了八十多年,到头来,被几个小辈耍得团团转……”
她抓住清漓的手,手冰凉:“清漓……皇祖母……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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