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加尔各答,湿热得像块刚拧出来的热毛巾。英国东印度公司总部那座白色廊柱建筑里,此刻气氛比天气更闷——闷得人想扯开领口,又不敢真扯。
司徒文康站在会客厅巨大的吊扇下,手里轻轻摇着一柄苏绣折扇,扇面上是江南烟雨图。
他今年三十有五,商务部侍郎,清漓登基后一手提拔的宗室干吏。
此刻他脸上带着标准的商务微笑,眼神却冷得像恒河冬天的冰。
对面,英国东印度公司印度总督达尔豪西勋爵,正用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地切着雪茄头。
“司徒先生,”达尔豪西终于开口,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您远道而来,就为了……几台纺织机?”
“不是几台,”司徒文康合起折扇,轻轻点在桌面的文件上,“是四十二台‘永明式’改良蒸汽纺织机。根据我方专利司记录,这些机器的核心部件——尤其是韦筱梦司长设计的‘双罗拉匀纱装置’和‘自动断线停机装置’——受大齐《专利法》保护,未经授权不得仿造、销售、使用。”
他翻开文件,推过去:“这是专利文书副本,加盖了玉玺。这是贵公司在孟买工厂的生产记录,显示上月产出棉布量突然增加三倍——恰好与我们失窃的图纸数量对得上。这是孟买工厂工人证词,说新机器上有‘苏州制造’的铭文被锉掉了,但锉痕还在。”
达尔豪西瞥了一眼,没接:“印度是大英帝国的领土,这里的法律由伦敦制定。至于什么‘专利’……很抱歉,大英帝国的法律里,没有保护外国机械设计的条款。”
“所以,”司徒文康微笑,“总督阁下是承认,贵公司确实在使用盗版机器?”
“我什么都没承认。”达尔豪西点燃雪茄,“我只说,在印度,我们按英国法律办事。”
“明白了。”司徒文康起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新文件,“那我们就按国际贸易的规矩办。”
文件标题是《关于暂停对英生丝出口的紧急通知》。
达尔豪西的手顿住了。
【孟买的盗版工厂】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万国博览会闭幕后,各国代表团带着大量图纸、样品、技术资料回国。
英国代表团里混进了几个“特殊人物”,不是学者,是东印度公司雇的工业间谍。
他们用微型相机拍下了蒸汽纺织机的每一个细节,还重金买通了一个中国工匠,拿到了部分核心部件的加工工艺。
回到印度后,东印度公司立刻在孟买郊外建了新厂,两个月内仿造出四十二台机器。效率虽然只有正版的七成,但成本只有三成,不用付专利费嘛。
第一批棉布上市时,还特意用了宣传语:“采用最新东方技术,质优价廉。”
消息传到京师时,司徒文康正在专利司查账。
韩知微,那个寒门出身的专利司主事,气得手抖:“大人!他们这是明抢!博览会上说得天花乱坠,转头就盗版!”
司徒文康倒是冷静:“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连夜进宫。
养心殿里,清漓刚哄睡昭华,听完汇报,只问了一句:“按《专利法》,该怎么处理?”
“国内侵权,罚没所得,赔偿三倍。”司徒文康道,“但这是跨国侵权……法条没写。”
“那就让他们写。”清漓淡淡道,“你去加尔各答,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她看向王宴之。
王宴之接话:“谈不拢,就打贸易战。英国人在印度的纺织业,七成原料靠我们的生丝。断他三个月,工厂就得停工一半。”
“会不会太强硬?”有老臣迟疑。
“不强硬,他们明天就敢盗版开花弹。”清漓起身,“文康,你全权处理。底线是:一,赔偿;二,签保护协议;三,以后我们的技术出口,要有规矩了。”
于是司徒文康带着商务团,登上了南下的船。
【加尔各答的博弈】
达尔豪西盯着那份生丝禁运通知,雪茄灰掉在呢绒裤子上都没察觉。
英国纺织业的命脉是什么?不是机器,是原料。印度本地棉花质量一般,高档面料全靠中国生丝。如果真禁运……
“司徒先生,”他放下雪茄,试图缓和语气,“贸易是互惠的。贵国也需要我们的毛呢、钟表、还有……先进的造船技术。”
“我们有韦筱梦,有龙渊号。”司徒文康重新坐下,“至于毛呢……直隶新建的毛纺厂下个月投产,用的是澳洲羊毛,质量不比英国差。钟表?博览会之后,苏、杭、广三地开了十七家钟表作坊,零件精度已经赶上瑞士。”
他每说一句,达尔豪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所以,”司徒文康身体前倾,“总督阁下,我们不是在乞求,是在通知。要么按我们的规矩来,要么……你们就看着孟买的纺织机变成废铁吧。”
“这是威胁!”达尔豪西拍桌。
“不,这是商业规则。”司徒文康微笑,“就像贵国在鸦片贸易上坚持‘自由贸易’一样,我们在专利上也坚持‘公平交易’。很合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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