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三仓库的成功,并未给沈望舒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口。
那枚冰冷的铜扣被他用一块软布包裹着,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时不时硌着他,提醒着他那无处不在的疑云。
军统上海站的气氛并未因一次成功的破坏行动而轻松,反而因为日伪随之而来的疯狂反扑和内部审查的阴影而更加凝重。上峰对“黑鸦”小组的行动能力表示了嘉许,但对行动过程中出现的“意外干扰因素”(指十六铺码头的混乱)以及可能存在的泄密风险,表达了严重关切。
沈望舒的直属上司,站内人称“老严”的严副站长,将他秘密召至一处位于公共租界的安全屋。
老严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望舒,坐。”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自己则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乙三仓库的事,做得干净利落。上峰很满意。”老严开门见山,但语气并无多少暖意,“但是,十六铺码头那边,怎么回事?特高课为什么会那么巧在那个时间点,大规模清剿黑市?而且偏偏堵住了你们的备用撤离路线?”
沈望舒挺直脊背,沉声道:“卑职认为,这并非巧合。很可能有人预知了我们的行动,并进行了干预。”
“哦?”老严抬起眼皮,“有怀疑对象了?”
沈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顾知行。维新政府经济委员会的首席顾问。卑职怀疑,他可能与日伪情报机关关系极深,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针对我方的某些行动策划。”
他简要陈述了仙乐斯舞会和此次乙三仓库行动的异常之处,但没有提及那枚捡到的铜扣,这属于他未经证实的个人猜测。
“顾知行……”老严重复着这个名字,在烟雾中眯起了眼,“这个人,背景很深,是东京帝大出来的高材生,很受日本人赏识。我们之前也关注过他,但没有确凿证据。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但是,望舒,现在有一项任务,可能绕不开这个人。”
沈望舒心中一凛:“请站长明示。”
老严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推到沈望舒面前:“这是总部直接下达的‘玉兰计划’。日军华中派遣军正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其核心的兵力部署、后勤补给路线图,就存放在维新政府经济委员会下属的机要档案室里。这份情报,关系到整个华中战局的走向,我们必须拿到它!”
沈望舒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寥寥几句命令和对情报价值的强调,具体细节几乎为零。难度可想而知。
老严盯着他,声音压得更低:“根据我们内线传出的模糊信息,能够接触到这份档案核心部分,并且有能力在不惊动日本人的情况下将其复制带出的,经济委员会内部,只有寥寥数人。而其中最有可能被我们找到突破口的,就是这个顾知行。”
沈望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站长的意思是……让卑职去策反顾知行?”这想法太过荒谬,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怎么可能是能被策反的对象?
“不,不是策反。”老严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是交易,或者更直接点,是胁迫。总部命令,暂停对顾知行的一切刺杀计划,集中全力,从他身上获取‘玉兰计划’的情报。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沈望舒眉头紧锁。
“绑架他。”老严吐出三个字,冰冷而残酷,“撬开他的嘴,拿到情报。他是经济学顾问,不是经过严格反审讯训练的特工,在生死关头,未必能守口如瓶。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沈望舒沉默了。利用绑架和刑讯来获取情报,是军统常用的手段,他并非没有执行过。但这一次,对象是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顾知行,他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抗拒和……不确定。
那个人,真的会如老严所料,在枪口下屈服吗?
“望舒,”老严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加重了语气,“家国大义面前,不容有私情杂念。我知道你对此人有所疑虑,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必须用非常之法。‘玉兰计划’关乎成千上万将士的生死,必须成功!”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思绪压下,挺胸立正:“是!卑职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沈望舒带领小组,对顾知行的生活规律进行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监视。他们摸清了他从公寓到办公楼,以及偶尔参加应酬的固定路线和时间。
顾知行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除了工作和必要的社交,几乎深居简出,这给绑架行动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但也并非无机可乘。
他们最终选定了一个地点——顾知行从办公楼返回公寓途中,会经过的一段相对僻静、属于法租界边缘的林荫道。时间则定在他通常下班回家的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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