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正放着本地新闻,音量调得低,像背景里一只嗡嗡的苍蝇。王芳蜷在沙发一角,手里是一件织了一半的米白色毛衣,细长的竹针在她指尖穿梭,发出规律的、催眠般的轻微碰撞声。厨房炖着汤,当归黄芪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出来,是她按着网上的方子学的,据说补气养血。李伟最近总喊累。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被推开。李伟进来了,带进一股外面夜晚的凉气。
他没像往常一样先换鞋,也没看沙发上的她,径直走到客厅中央,把那份牛皮纸文件袋“啪”地一声,扔在了玻璃茶几上。动作太大,震得果盘里的苹果滚了一个下来,无声地落在厚地毯上。
王芳手里的针停了一下,没抬头,只轻声说:“回来了?汤快好了。”
李伟没接话。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是陌生的,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又绷得紧紧的气势。他身上那套西装,还是去年她陪他去定做的,现在看,肩线似乎已经有点紧了。
“王芳,”他开口,声音干涩,像在背诵一篇不熟练的稿子,“我们谈谈。”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掠过他明显打理过、抹了不少发胶的头发,掠过他下颌上一道不甚明显的、大概是新刮胡刀留下的红痕,最后落在他脸上。那张曾经熟悉到闭眼也能描摹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混合了亢奋与虚浮的陌生感。
“谈什么?”她问,声音依旧平静,手里的毛衣针轻轻放在了膝头。
李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鼓足勇气,手指指向茶几上的文件袋:“这个,你看看。”
王芳伸手拿过文件袋,抽出来。是几份打印好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标题是黑体加粗的《财产公证协议》。下面压着的,纸张格式更熟悉一些——《离婚协议书》。
她的目光在“财产公证”那几个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抬起,重新看向李伟,带着一丝询问。
李伟的下巴微微扬起,避开了她的注视,转而盯着电视屏幕,那里正无声地播放着广告。“我们……不一样了,王芳。”他语速加快,“你明白吗?我现在接触的圈子,谈的事情,你根本听不懂。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或许只是在积攒力气说出下面的话:“这份财产公证,是必须的。至于离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条件你可以提,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配不上现在的我了,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配不上……”王芳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在确认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预想中的震惊,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一种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疲惫,从眼底深处漫出来。
她低头,目光扫过离婚协议上财产分割的条款。婚后共同财产,他名下的公司股份、投资收益,全部与他无关。她能分到的,是他们这套还在还贷的小房子的份额,以及银行账户里那笔为数不多的、她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的共同积蓄。
她拿起笔,是平时用来在厨房记事贴上写字的那支普通中性笔。拔开笔帽,在《财产公证协议》和《离婚协议书》指定的位置,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王芳。字迹端正,甚至称得上秀气,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她把签好的文件推回茶几中央,站起身。
李伟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顺从,那紧绷的气势陡然泄了一半,愣愣地看着她。
王芳没有看他,径直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她拉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出来,箱子上贴着几年前他们去海边度假时买的、已经有些褪色的贴纸。她走到玄关,换好鞋,打开门。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李伟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锁舌扣上的声音,清晰而决绝。
楼下夜风扑面,带着初冬的寒意。王芳站在街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看了一眼那个刚刚在协议上确认过的、属于她的储蓄账户余额。数字不大,是她过去几年每一分勤俭的累积。
她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走向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
明亮的灯光,货架整齐。她走到尽头的彩票销售柜台,对值班的店员说:“自选。百倍投注。”
店员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打印出一张长长的彩票纸条。
王芳接过那张轻飘飘的、承载着她过去全部和未来未知的纸条,仔细地对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她拉着行李箱,消失在都市沉沉的夜色里。
第二天,傍晚。
城中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慈善晚宴如期举行。水晶灯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食物的气息。王芳挽着赵峰的手臂出现,她的蜕变瞬间吸引了诸多目光,包括李伟和他身边那位小模特惊愕、愤怒的注视。
李伟甩开女伴,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被赵峰不软不硬地挡回。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李伟那句“她是我昨天才不要的——”即将脱口而出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像涟漪般在宴会厅的某个角落漾开,并迅速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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