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站在北门城楼上,看着主公的吊篮缓缓降下,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在亲卫搀扶下坐上肩舆,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消失在城南的山林里。
直到那支特制的红色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将军,”副将低声问,“信号来了。”
陈武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看向寿春城内。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这座即将死去的城池上,给那些熟悉的街巷、屋舍、楼台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陈武几乎产生了错觉——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午后,城外的曹军并不存在,主公也没有离开,百姓们很快就会走上街头,炊烟会从千家万户升起,孩子们会在巷子里追逐嬉戏……
然后他看见了烟。
第一缕黑烟从城西的官仓方向升起,细如发丝,在无风的午后笔直地伸向天空。那是贺齐在动手了——按照计划,城西的焚烧由贺齐负责,城东由陈武负责。
“传令。”陈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东城各区,按预定顺序,点火。”
“诺。”
命令一层层传下去。
陈武没有动。他就这样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的命令如何变成现实。
最先烧起来的是东市粮仓。
那是寿春第二大粮仓,存粮一万两千石。按说应该全部烧掉,但陈武做了个决定——他让士兵打开粮仓大门,允许附近的百姓进去取粮。
“每人一袋,只准拿一袋!”士兵们在门口嘶喊,“拿了赶紧走!一刻钟后就要放火了!”
百姓们蜂拥而入。他们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要么已经撤离,要么在之前的守城中战死了。他们抱着、拖着、扛着装满粮食的布袋,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跑回家,或者直接往城南逃——虽然不知道能逃到哪里,但至少先离开这座即将变成火海的城市。
一个老妇人抱着半袋粟米跑出来时,摔了一跤。米洒了一地。她趴在地上,用手一捧一捧地把米往袋子里装,边装边哭。
陈武在城楼上看见了。
他认得那个老妇人——姓王,儿子战死在汝南,儿媳病死了,就剩她和一个七岁的孙子。三天前出城投降的人里,没有她。她选择了留下。
“将军,”副将低声说,“时间差不多了。”
陈武闭上眼睛:“点火。”
火箭射向粮仓的屋顶。那里已经提前泼了火油,遇火即燃。火焰腾起的瞬间,还有几个百姓从里面冲出来,怀里抱着鼓囊囊的布袋。
他们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地跑。
因为身后,火焰已经吞没了整座粮仓。一万两千石粮食——足够两万人吃一个月的粮食,在火焰中化作冲天的黑烟。谷物燃烧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香气。
那是人赖以活命的东西,正在被主动毁灭。
---
贺齐那边进行得更快。
城西是工坊区,也是官署集中地。这里的焚烧不需要犹豫——工坊里的设备、官署里的文书,都是绝对不能落入敌手的。
火药工坊最先爆炸。
不是点燃,是直接引爆。贺齐在工坊周围堆满了火药桶,然后让士兵撤到安全距离外,用火箭引爆。
“轰——!!!”
巨响震动了整座城池。地面在颤抖,城墙在摇晃,远处的曹军营寨里甚至响起了警号——他们以为龙鳞军要突围了。
爆炸过后,火药工坊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和满地焦黑的碎片。
然后是兵器工坊。
这里不能引爆,只能烧。但贺齐做得更绝——他让士兵把工坊里所有半成品的刀剑、枪头、箭头,全部堆在一起,浇上火油,然后点火。
火焰中,那些尚未完工的兵器渐渐变红、变软、变形,最终熔成一摊摊铁水。铁水在地上流淌,遇冷凝固,变成一坨坨丑陋的铁疙瘩。
贺齐站在火场外,看着那些在火焰中扭曲的兵器,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他刚投奔陆炎时,主公带他参观兵器工坊,指着那些新式的锻造炉说:“公苗,你看,有了这些,我们的士兵就能用上更好的刀,更利的箭。”
想起他第一次拿到龙鳞军制式战刀时的兴奋——那刀比寻常环首刀轻,却更坚韧,能一刀劈开三层皮甲。
想起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们临终前还紧紧握着这些刀……
而现在,他在亲手毁掉这一切。
“将军,”一个年轻工匠突然跑到贺齐面前,扑通跪下,“让小人……让小人留几把刀吧!就几把!留给……留给……”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贺齐知道他想说什么——留给可能活下来的家人防身,或者留给自己的坟前当祭品。
“不行。”贺齐的声音冰冷,“一把都不能留。”
“将军!”工匠磕头,“求您了!”
贺齐转过头,不去看他:“拉走。”
士兵把哭喊的工匠拖走了。
火焰继续燃烧。
---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