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被抬进龙鳞主城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城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铁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这是三天来,他第三次听见城门关闭的声音——第一次是寿春的东门,第二次是南门,现在是龙鳞主城的北门。
每一次关门,都意味着退路少了一条。
龙鳞主城和寿春完全不同。
寿春是平原城池,城墙高大,街道宽阔,有完整的官署区和居民区。而龙鳞主城建在一处临江的山丘上,三面环水,只有北面与陆地相连。城墙不是传统的四方结构,而是依山势修建的不规则多边形,每隔三十丈就有一座突出的棱堡——那是陆炎三年前亲自设计的防御体系。
最大的区别是大小。寿春城周十八里,可容纳二十万军民;龙鳞主城周仅六里,原本设计的驻军上限是一万五千人。
而现在,这座小城里要挤进四万人。
四万残兵,加上从寿春撤出的工匠、医者、家眷、难民,还有原本就住在城里的百姓。
“主公,到了。”庞统的声音在肩舆旁响起。
陆炎睁开眼。他已经被抬到了城中最高处——原州牧府改建的指挥所。说是府邸,其实更像一座堡垒,石墙厚达三尺,窗户狭小如箭孔,屋顶是平的,上面架着三架改良过的“惊蛰弩”。
“扶我下来。”陆炎说。
亲卫小心地把他扶下肩舆。他的左脚刚沾地,整个人就晃了一下,几乎摔倒。左肩的伤口在高烧和颠簸后恶化得更厉害了,绷带下渗出的液体已经从脓黄色变成了暗红色,还带着腐臭味。
但他坚持站着。
他需要站着,让所有人都看见——陆炎还没死,还能站,还能说话。
“人都到齐了吗?”他问。
“都到齐了。”庞统递过一份名单,“各营主将、谋士、工曹,都在议事厅等着。”
陆炎点点头,用右手撑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向议事厅。
每一步都很艰难。左肩的疼痛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骨头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着牙,额头渗出冷汗,却一声不吭。
议事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周泰、陈武、贺齐、赵云坐在武将席——赵云是被搀扶来的,他的伤也没好利索;庞统、鲁肃坐在文官席;工匠首领姜离、军需官、医官长等坐在侧席。
所有人都看着他。
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不自然下垂的左臂,看着他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的艰难。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陆炎走到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深深地、缓缓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让他差点栽倒,周泰连忙起身要扶,被他摆手制止了。
“这一躬,”陆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替寿春城里那些没能撤出来的人鞠的。是我陆炎……对不住他们。”
厅内一片死寂。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炎直起身,喘息了几下,“我们还有四万人要活,还有这座城要守。所以,说正事。”
他看向鲁肃:“子敬,先说粮草。”
鲁肃起身,展开一份账册:“从寿春撤出的粮草,共计三万二千石。龙鳞主城原有存粮一万八千石。总计五万石。”
他顿了顿:“按四万人、每人每日半斤的最低生存配给,每日需消耗二百石。五万石粮,可支撑二百五十天。”
“八个月。”有人低声说。
“但这是理想状态。”鲁肃继续说,“将士要守城,需要更多体力,实际消耗会更大。而且粮仓储粮需要防潮防霉,实际可用粮可能只有四万五千石。所以……最多支撑一百八十天。”
六个月。
陆炎点点头:“水呢?”
“龙鳞城内有深井十二口,山中有泉眼三处,每日可取水一万五千担。按最低配给,四万人每日需一万二千担,略有盈余。但这是现在的数据——如果曹军围城日久,可能会在水源里投毒,或者截断山泉。”
“提前储备。”陆炎说,“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用上,地窖、水缸、甚至酒坛,全部装满。从今天起,实行三级配水制:守城将士第一级,工匠医者第二级,其余人第三级。”
“诺。”
陆炎看向周泰:“幼平,兵力。”
周泰起身,声音洪亮但沉重:“从寿春撤出的守军,共计一万三千人。龙鳞原守军八千。陈武、贺齐将军带来的断后部队……二百人。总计两万一千人。”
“战损呢?”陆炎问。
“寿春守城战,阵亡三千七百人。断后及撤离途中,阵亡一千八百人。总计……五千五百人。”
五千五百人。
五天时间,死了五千五百人。
陆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重新整编。”他说,“两万一千人,分为三军。第一军八千人,由周泰统领,守北城墙及棱堡。第二军七千人,由陈武统领,守西城墙及水门。第三军六千人,由赵云统领,作为预备队,同时负责城内治安、物资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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