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开始选人的第二天,赵云察觉到了异常。
作为军中宿将,他对人事调动的气息太过熟悉。那种刻意压低的商议、突然的岗位调整、还有某些精锐士卒被秘密召见后消失——这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周平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五年前龙鳞城初建时,周平还是个新卒,是赵云亲自教他枪法、带他夜巡、告诉他“为将者当以护民为先”。后来周平被选入亲卫队,两人虽不常见,但那份师徒情谊还在。
所以当赵云在医营后的僻静巷道里截住周平时,周平没有太过惊讶。
“将军。”周平抱拳行礼,神情依旧沉稳,但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回避。
“城里在准备什么?”赵云单刀直入。
周平沉默。
“是要派人出城,对吗?”赵云追问,“多少人?去做什么?”
“将军,”周平垂下眼,“末将……不能说。”
这个反应证实了赵云的猜测。他盯着周平看了片刻,忽然问:“主公定的?”
周平没有否认。
赵云转身就走。
“将军!”周平急道,“您要去哪里?”
“见主公。”
“主公不会说的。”
“那我就问到他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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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堡外,亲卫拦住了赵云。
“赵将军,主公正在议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让开。”赵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亲卫们面面相觑。赵云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陆炎,他们不敢硬拦,却又不能违令。正僵持间,门内传来陆炎的声音:“让子龙进来。”
赵云推门而入时,陆炎正和庞统站在沙盘前。见他进来,庞统下意识地将沙盘上几面小旗拔起,收入袖中。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赵云的眼睛。
“兄长,”赵云开门见山,“城里是否在筹备一次出城行动?”
陆炎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赵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你伤还没好,不该操心这些。”
“那就是有了。”赵云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标注,“需要多少人?去哪里?做什么?”
“子龙……”
“兄长!”赵云的声音陡然提高,“云跟随兄长三年,大小百余战,从未退缩。如今城危至此,兄长却要将云蒙在鼓里,是何道理?”
陆炎转过身,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看着他那身还未拆净绷带的单薄身躯,忽然觉得喉咙发堵。
“正因为你跟了我三年,”他缓缓道,“我才不能让你去。”
“所以是真的要派人出城。”赵云抓住话头,“而且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所以兄长不让我知道。”
庞统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子龙将军,此事——”
“士元先生不必多言。”赵云打断他,目光却仍盯着陆炎,“兄长只需告诉云:此计,是否关乎全城生死?”
陆炎沉默。
“若是,”赵云向前一步,“那云必须去。”
“你不能去。”陆炎的声音很沉,“你伤未愈,去了就是送死。”
“那谁去?”赵云环视密室,“陈武?他是东门主将,他若走了,东门谁守?周平?他需护卫兄长,不能离。其他将领?哪一位的忠勇智谋,能胜过云?”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最后几乎与陆炎面对面:“兄长是觉得,云重伤之后,已成废人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兄长是觉得,”赵云眼中泛起血丝,“云会拖累任务?”
陆炎看着他那双因为伤病而深陷、却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
三年来,赵云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永远恭敬,永远克制,永远把“末将”挂在嘴边。
但今天,他说的是“我”。
是把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在质问,在请战。
“子龙,”陆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知道这次任务有多危险吗?”
“攻城拔寨,哪次不危险?”
“不一样。”陆炎摇头,“这次是要深入二十万大军腹地,擒敌将、烧敌粮,还要活着回来。每一步都是死局,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赵云笑了。
那是陆炎很久没见过的、纯粹的笑容。
“兄长可还记得,”他说,“三年前打广陵,兄长率三百骑夜袭敌营,云请为前锋。兄长说‘此去十死无生’,云是怎么回的吗?”
陆炎记得。
那天夜里,年轻的赵云披甲执枪,站在他面前,说:“为主公赴死,是云的荣幸。”
“那时云不懂。”赵云继续说,笑容渐敛,“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死’。以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忠义,便是荣耀。”
他顿了顿:“但这一个月,云躺在医营里,每天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听着伤员的呻吟,听着那些妇孺的哭泣……云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死很容易,活着才难。”赵云的眼神变得深邃,“为一人之志赴死容易,为万人求生赴死才难。逞一时之勇容易,担一世之责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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