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长江,江面宽阔得像一片灰蒙蒙的海。晨雾还没散尽,三艘平底货船正艰难地逆流而上。船吃水很深,船舷离水面只有两尺——那是满载货物的标志。
领头那艘船的船头,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商人,姓孙,人称孙掌柜。他裹着厚厚的夹袄,手指被江风吹得通红,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江面。每过一盏茶工夫,他就要抬头望望两岸的山形,低头看看手中的航道图。
“掌柜的,”船老大凑过来,压低声音,“前面就是‘三江口’,周瑜水军的巡逻区。咱……真要从这儿过?”
孙掌柜收起图,声音很稳:“这是唯一能避开曹军水寨的路。绕道巢湖要多走五天,船上的货等不起。”
他回头看了眼船舱。舱里整齐码着三十口大木箱:十箱精盐,白得像雪,颗粒均匀,是龙鳞城用新法熬煮、二次结晶的上品;十箱青瓷,胎薄釉亮,迎着光能透出手影,是匠营试验了十七次才烧成的秘色瓷;还有十箱纸,不是寻常的麻纸,是用楮树皮加稻秆造的“龙鳞纸”,质地柔韧,吸墨不洇,学宫印教材用的就是这种。
这些货,值一千五百贯。若能平安运到荆州襄阳,转手就是三千贯。更重要的是——这是龙鳞城新钱发行后,第一次大规模对外贸易。成了,新钱就能借商路流出去;败了,龙鳞城就会被彻底锁死在江淮。
“都打起精神。”孙掌柜对船上二十多个伙计说,“过了三江口,就安全了。”
伙计们默默点头,但眼神里都有不安。他们都是龙鳞本地人,有的原是流民,有的是匠人子弟,因为识字、会算、身家清白,被鲁肃亲自挑中参加这次“商路破冰”。出发前,鲁肃在民府给他们饯行,说:“你们肩上扛的,不只是货,是龙鳞城三万百姓的活路。”
这话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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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雾散了。
三艘货船刚驶入三江口主航道,前方江面突然出现七八个黑点。黑点迅速变大,是战船——艨艟斗舰,船头包铁,两侧伸出密密麻麻的桨,像蜈蚣的脚。船帆上绣着大大的“吴”字。
“是江东水军!”船老大失声。
孙掌柜心脏骤紧,但强作镇定:“挂旗!挂龙鳞商旗!”
一面蓝底绣银龙的旗帜在桅杆上升起。这是出发前陆炎亲自设计的“龙鳞商旗”,寓意“银龙出水,货通天下”。
但江东战船没有减速,反而呈扇形包抄过来。最近的一艘斗舰上,站着一个披甲的年轻将领,手持令旗,高声喝道:“前方船只停下!接受查验!”
孙掌柜走到船头,拱手喊道:“将军!我们是龙鳞城的商船,往荆州贩货!有通关文书——”
“文书无用!”将领打断,“奉周都督令,凡龙鳞城船只,一律扣查!靠岸!”
话音落下,三艘斗舰已经贴上来。江东水兵抛出抓钩,钩住货船舷帮,就要跳帮。
“掌柜的!怎么办!”船老大急问。
孙掌柜脸色铁青。他知道,货一旦被扣,绝无归还可能。精盐、瓷器、纸张,这些都是龙鳞城的技术秘密,周瑜巴不得抢去研究。
“砍绳!冲过去!”他咬牙下令。
伙计们拔出短斧,拼命砍抓钩的绳索。但江东水兵训练有素,第二批抓钩又抛了上来。同时,斗舰上的弓弩手已经张弓搭箭。
“再不停船,放箭了!”将领厉声警告。
就在这时,货船后方江面上,突然传来鼓声。
咚!咚!咚!
四艘走舸从江湾里冲出来,船身狭长,速度极快。船上站着五十多个水兵,穿着龙鳞水卫的灰色号衣,为首的正是吴老大。
“孙掌柜!往右转舵!进芦苇荡!”吴老大嘶吼。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出发前,鲁肃确实提过“水卫会派船护送”,但只说送到龙鳞水域边界。没想到吴老大亲自带队,暗中跟了三十里。
孙掌柜来不及细想,急令转舵。货船笨重,转向慢。江东斗舰已经围了上来,最近的一艘距离不到十丈。
“放箭!”江东将领挥手。
箭雨泼来。货船上的伙计们慌忙举盾遮挡,但还是有三人中箭倒地。孙掌柜肩头也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咬牙拔掉箭杆,血瞬间浸湿了夹袄。
吴老大的四艘走舸已经冲到货船和斗舰之间。走舸太小,不敢硬撞,但水兵们拿出一种奇怪的武器——三尺长的竹筒,筒口对准斗舰。
“放!”吴老大大喝。
水兵点燃竹筒后端的引信。只听“嗤嗤”几声,竹筒口喷出大团黄白色的烟雾,顺风飘向斗舰。烟雾刺鼻呛人,江东水兵被熏得睁不开眼,咳嗽连连。
这是火器坊的试验品“迷目烟”,用硫磺、硝石、辣椒粉混合,本意是战场遮蔽,没想到第一次实战用在江上。
趁这间隙,三艘货船终于完成转向,朝右岸那片茂密的芦苇荡驶去。但最后一艘货船速度慢了,被两艘斗舰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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