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淮水北岸二十里处。
王伯赤脚踩在泥泞的河滩上,手里的木棍探进一处不起眼的水洼。水洼只有磨盘大,水色浑浊,但边缘结着一圈白花花的晶体。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放进嘴里,眉头立刻皱起来——咸,带着苦涩的后味。
“王曹掾,这水……真能煮盐?”跟着他的两个年轻农曹小吏半信半疑。
“能。”王伯起身,望向这片绵延数里的盐碱滩,“我年轻时逃荒到海边,见过煮盐。这味错不了——是咸水,底下有盐卤。”
他想起三天前的事。那时他正带人在淮水下游勘察新垦田,一个老河工指着这片滩涂说:“这地种啥啥死,水咸得牲口都不喝。听我爷爷说,前朝有人在这儿挖井取卤,后来打仗荒废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伯当天就带人来了。
现在,他让人在水洼边往下挖。挖到三尺深,土色变深,渗出的水咸得发苦。再往下挖,出现青灰色的岩层,岩缝里渗出的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那是高浓度的盐卤。
“成了!”王伯激动得手抖,“快去报鲁长史!这里……有盐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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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民府时,鲁肃正为钱粮发愁。
新钱推行受阻,商路被截,府库的存钱只够支应两个月军饷。盐,更是稀缺——龙鳞城不产盐,全靠从荆州、徐州购买。周瑜封锁长江后,盐价已经涨了三倍,寻常百姓只能吃淡食。
“盐井?”鲁肃霍然起身,“储量多少?卤水浓度如何?”
“王伯说,就探的那口井,日出卤水百石,能煮盐三石。”报信的小吏喘着气,“他还说……这片滩涂底下,可能是个盐矿。”
鲁肃立刻召集工曹、户曹主事,带上十几个工匠、书吏,骑马直奔盐滩。
到的时候已是午后。王伯已经带人搭起简易窝棚,架起三口大铁锅。锅是从附近农户借来的,底下柴火烧得正旺,锅里卤水翻滚,蒸腾起带着咸腥味的水汽。
“长史您看。”王伯用木勺舀起一勺即将熬干的卤水,勺底已经结出细白的盐晶,“这盐……成色比海盐还好,杂质少。”
鲁肃接过勺子,仔细察看。盐晶颗粒均匀,颜色雪白,尝一点,咸味纯正,没有海盐的腥苦。
“能出多少?”他问。
“一口锅一天能煮一石盐。”王伯指着滩涂,“这样的盐井,这片滩上至少能打二十口。若全力开采,月产……三千石起步。”
三千石。
鲁肃心脏猛跳。龙鳞城四郡八十万人口,月耗盐约两千石。若能自产三千石,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外销换钱。
“但有两个难处。”王伯继续说,“一是燃料——煮盐耗柴极多,这附近林子不够烧。二是人手,煮盐是苦活,得三班倒盯着火候。”
鲁肃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工曹立刻调三百匠人,在此建‘盐监’。先打十口盐井,建三十口煮盐锅。燃料……从南山伐木,建运柴道。人手——”
他顿了顿:“从养济院招人。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强力壮的,都来。管吃住,月给粮一石,盐三斤。”
旁边户曹掾立刻记下。
“还有,”鲁肃补充,“此地设为军管要地。调一队弩卫驻防,凡无手令擅入者,以刺探论处。”
盐,是命脉。绝不能让人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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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龙鳞城西市铁匠铺。
李铁匠的铺子今天没开炉。铺子里坐着七八个铁匠,都是城里排得上号的好手。他们面前摊着民府刚发的告示——《铁器专营令》。
“都看明白了吧?”李铁匠声音沉重,“从下月起,所有铁料由官仓统一采买、分配。民间不得私贩铁料,铁匠铺只能接官府的订单,打制农具、日用铁器。刀剑、甲胄、军械……一律由官营匠坊专造。”
一个年轻铁匠拍桌子:“这不就是抢咱们饭碗吗!我祖传三代打刀,现在告诉我不能打了?”
“就是!农具才挣几个钱?一把好刀能卖五贯!”
“官府这是要把咱们逼死啊……”
抱怨声四起。这些铁匠大多有绝活,有的善淬火,有的擅锻纹,打的兵器在周边郡县都有名声。现在一纸禁令,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李铁匠等众人说完,才缓缓开口:“告示上也写了——愿入官营匠坊者,月俸三石粮,钱一贯,手艺好的另加津贴。打出的兵器若被军府评为优等,另有重赏。”
“三石粮?”有人嗤笑,“我一个月打五把刀就挣回来了!”
“那是以前。”李铁匠看着他,“现在周瑜封江,曹军压境,谁还来买刀?就算有人买,你铁料从哪来?告示说了,私贩铁料者,斩。”
众人沉默。
乱世铁如金。以往他们能打兵器,是因为能从黑市弄到铁料——有些是从曹军、江东军流出的战利品,有些是世族私藏的存货。现在官府严控,黑市必然断绝。
“李师傅,”一个老铁匠颤声问,“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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