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脸色一变,快步往前走了几十步,来到分水闸前。只见闸口的水流变得细小浑浊,水面上漂着一层油花似的泡沫。
“不对!”王伯冲到闸边,探头往下看——闸板缝隙里,塞满了什么东西。他让阿土拿竹竿来,捅了几下,捞上来一团黑乎乎、黏糊糊的玩意。
是沤烂的草垫,混着牲畜粪便,还掺了石灰。
“这是……”阿土不明所以。
王伯脸色铁青:“有人堵了闸口!还往里倒了石灰!这水要是流进田里,地就烧坏了,三年长不出庄稼!”
他猛地起身:“快!去上游看看!”
一行人沿着主渠往上游跑。跑出二里地,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主渠被人挖开了三道口子!渠水哗哗地往旁边低洼处流,那是一片乱石滩,水全渗进地下了。而本该流向军屯的支渠,闸门被彻底堵死,渠底都干了。
更狠的是,有人把十几具死猪死狗扔进了主渠水源处,尸体已经泡得发胀,腥臭扑鼻。
“畜生!”王伯浑身发抖,“这是要绝收啊!”
阿土年轻,眼睛红了:“谁干的?我、我去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王伯惨笑,“这地方偏僻,没目击证人。等官差来了,水早流干了,春灌误了时节,今年这五千亩地……完了。”
他蹲下来,捧起一把干裂的渠土,老泪纵横:
“这些地……这些地是士卒们一锹一锹垦出来的啊……他们盼着秋收,盼着分粮,盼着给家里寄钱……现在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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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午后传到龙鳞城的。
鲁肃正在民府处理公文,听到农曹来报,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五千亩军屯,全部断水?”他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昨夜。”农曹掾吏脸色苍白,“王伯发现时,水已经流干了。现在正组织人手抢修,但……就算今天修好,重新蓄水到能灌溉,至少要三天。春灌的最佳时机就这几天,错过了,减产至少三成。”
鲁肃在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飞快转动:“军屯的士卒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王伯让人先封锁了消息,怕引起骚乱。”
“做得对。”鲁肃停下,“立刻调所有能调的人手,去抢修水渠。从其他民屯先调水车,能救一亩是一亩。还有——”他眼神一厉,“查!谁干的!”
掾吏苦笑:“长史,那地方偏僻,夜里根本没人。而且……手法很老道,不是普通流民能干出来的。挖渠的位置选得刁,正好在巡查的盲点;堵闸的东西也是特意配的,石灰混粪,既能堵死,又能坏地……”
鲁肃明白了。
这是内行干的。而且是冲着军屯去的——民屯的水渠没事,偏偏军屯的出问题。
“去请庞军师。”他沉声道,“再调一队谛听营的人,给我把方圆十里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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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来得很快。听完情况,他眯着眼想了想,问鲁肃:“子敬,你觉得是谁?”
鲁肃沉默片刻:“有能力、有动机、还敢这么干的——只有那几家。”
“证据呢?”
“没有。”鲁肃摇头,“但不需要证据。这种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已经让谛听营去查了,另外……”他压低声音,“今早,张文远去了城西的‘醉仙楼’,李家、赵家、孙家的家主都在。”
“聚饮?”
“说是聚饮,但包了最里面的雅间,伙计都不让进。”鲁肃道,“呆了两个时辰。”
庞统笑了,笑得有些冷:“那就是了。五千亩军屯绝收,伤不了新政的根本,但能打脸——打主公的脸,打新政的脸。他们想告诉所有人:看,陆炎搞的这些,都是空中楼阁。我们稍微动动手,就能让他崩盘。”
“那现在怎么办?”鲁肃问,“抢修要紧,但追查也不能停。如果真是他们干的,必须雷霆处置,否则有一就有二。”
庞统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谛听营的探子冲进来,单膝跪地:
“长史,军师!不好了——张氏的人煽动佃农,在城南民屯闹事,抗缴春税!”
鲁肃和庞统对视一眼。
来了。
第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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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民屯,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这片民屯是去年冬天新设的,安置的大多是皖北逃来的流民。按新政,民屯头三年免税,但要从收成中分五成归公——这比世族佃租的七成甚至八成低多了,流民们原本都感恩戴德。
但今天一早,十几个张家的管事带着几十个“佃农代表”来到屯里,开始散布消息:
“诸位乡亲!你们被骗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管事站在碾盘上,挥舞着手里的账本:“陆炎说分五成,可你们知道吗?这五成是毛收成的五成!秋收后,粮要先晒干、去杂、入库,损耗算谁的?算你们的!等交完五成,再扣掉损耗,你们手里能剩三成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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