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如山。伍元照深知,在这份文件上,任何刻意的“小动作”都是自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合规”做到极致,在极致中,展现无可挑剔的、却又难以复制的“功力”。
她净手焚香(尽管只有最劣质的线香),调整呼吸,让心境沉静如古井。铺开光滑坚韧的贡纸,选用最细腻的松烟墨,缓缓研磨。下笔时,她凝聚了全部的精神力,几乎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每一个字,都力求结构完美,笔力匀称,气韵贯通。她不能显露出任何个人风格的“破绽”,那太危险。她要做的,是让整篇文字散发出一种庄严肃穆、法度严谨的气象,但同时,在笔画的筋骨间,在行气的流转中,注入一种清劲内敛的风骨。这种风骨,不同于抄经僧的匠气,也不同于普通闺秀的柔媚,它是一种经过淬炼的、带有坚韧生命力的美感,是她在逆境中磨砺出的心性投射。
书写当今陛下尊号“礼治”二字时,她的笔尖在空中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停顿,仿佛有千钧之重。这两个字承载了太多——过去的隐秘联系,现在的生死考验,未来的渺茫希望。她屏住呼吸,运笔如常,但在那顿挫转折之间,注入了一丝极其复杂内敛、难以言喻的心绪,有敬畏,有审慎,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这笔意转瞬即逝,融于整篇文字的庄重氛围中,即便最苛刻的书法官,恐怕也难以指摘,但若真有知音,或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连续数日的呕心沥血,当最后一句“谨祝圣寿无疆,皇图永固”书写完毕,伍元照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仔细检查了数遍,确认毫无错漏。
法会前日,静心师太前来验收所有经文。她面色严肃,一件件仔细查看,尤其对那份《祈福金箓》端详了许久,手指甚至下意识地拂过墨迹已干的纸面。伍元照垂手立在下方,心跳如擂鼓。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静心师太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伍元照略显苍白的脸,难得地没有出言挑剔,只淡淡说了句:“此次法会所用经卷,你辛苦了。字迹工整,心也静,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不错。”
【系统提示:获得静心师太认可,好感度+5(目前为25,认可)。技能“书法(毛笔)”熟练度大幅提升,接近升级临界点。隐藏任务“微光”进度:3%。传递内容:极致用心的书法,隐含的个人风骨与心绪。风险等级:中(已通过内部审查)。】
伍元照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弟子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她知道,这第一道,也是最危险的关卡,算是暂时过去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法会当天,感业寺钟鼓齐鸣,梵音嘹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味。寺门罕见地敞开,虽然依旧有武僧把守,隔绝内外,但依稀能听到前院传来的车马声、仪仗的脚步声,以及一种属于皇家的、独特的威严肃穆之气。
伍元照等普通居士和低阶女尼,只能按照安排,在后院偏殿内跟随僧众远程诵经祈福,无法进入主殿,更无缘得见皇室中人或那些有头有脸的宦官。她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耳边是嗡嗡的诵经声,眼前是缭绕的香烟,心思却早已飘远。
那份凝聚了她心血和希望的《祈福金箓》,此刻应该已经被请入主殿,在庄严的仪式中,由住持大师亲手奉予代表皇室的使者了吧?那使者会是何人?是内侍省的高阶宦官吗?他会注意到经文的与众不同吗?这份金箓,会被妥善保管,最终呈送到礼治的御案之上吗?哪怕他只是在下朝后的疲惫间隙,无意间瞥上一眼,是否会注意到那笔墨间蕴含的、一丝与众不同的清劲风骨?是否会联想到什么?
希望如同被吹起的蒲公英种子,渺茫而又诱人。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注于眼前的经文,将所有的期盼、焦虑、不安,都转化为看似虔诚的祝祷。在这场盛大的法事中,她渺小如尘埃,却试图用这尘埃之微光,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九天之日。
法会持续了整整一日。当暮色降临,钟鼓声歇,喧嚣散去,感业寺仿佛一个耗尽了力气的巨人,重新陷入了往日的死寂。前院的喧嚣与威仪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沉的空旷和冷清。华丽的装饰被撤下,一切恢复原样,仿佛那场盛大的法事只是一场短暂的、不真实的梦境。
伍元照的生活也迅速回到了抄经、做杂役、谨言慎行的轨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令人窒息。她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没有来自宫中的只言片语,没有特殊的风吹草动。希望如同投入万丈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水底。
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努力,那些在笔墨间的小心翼翼,那些对徐姑姑的刻意结交,那些不眠之夜的殚精竭虑,是否都只是困兽犹斗般的徒劳?是否只是在这古佛青灯下,为了维持理智而编织出的自我安慰的幻想?那“微光”任务,是否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笑话,是系统给予的一个残酷的考验,或者说,是一个诱使她走向更危险境地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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