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厅宴会的喧嚣与光影,被厚重的橡木门隔绝在外。
哈涅尔跟随一名沉默的老年内侍,穿过挂满先祖肖像与战利品的悠长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廊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却透出沉稳质感的深色木门。
内侍轻轻推开,躬身示意。
门后,是弗尔泰斯特国王的私人书房。与外界的华丽庆典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学者的静室兼指挥官的密室。
空间并不特别宽敞,却极高,四壁直达天花板的深色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卷轴和地图盒。
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桌面略显凌乱的书桌,上面堆着未批阅的文件、摊开的地图、一个精致的星象仪和几个空墨水瓶。
壁炉里燃着真正令人舒适的、噼啪作响的炉火,而非宴会厅那种巨型蜡烛的刻意温暖。空气里弥漫着旧皮革、羊皮纸、优质烟草和淡淡雪松木混合的气息,宁静而私密。
弗尔泰斯特已经换下了宴会华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毛便袍,坐在壁炉旁一张宽大的皮质扶手椅里。
他手中端着一个盛有深琥珀色液体的水晶矮杯,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将那些刀刻般的皱纹映照得更加深刻,也柔和了白日里君王的刚硬线条。
看到哈涅尔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哈涅尔。这里没有陛下,也没有异乡客,只有两个……或许都背负着一些超出常人理解之重担的人。”
他的声音比在宴会上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哈涅尔依言坐下,内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弗尔泰斯特没有立刻切入正题。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很遥远的地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沉浸在过去时光的河流中。
“雅妲……她出生在春天。维吉玛的樱花刚刚盛开,整个城堡都能闻到那种淡淡的、生机勃勃的香气。”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极其温柔、几乎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的笑意,“她那么小,那么柔软,哭声却响亮得惊人。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最珍贵、也最脆弱的珍宝。她的眼睛,像她母亲,是最纯净的矢车菊蓝,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能洗净一切尘埃和血腥。”
他啜饮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小时候,怕黑,却最喜欢在城堡最高的塔楼看星星。我总是偷偷陪她上去,告诉她那些星星的故事,有些是真的传说,有些是我现编的。她听得眼睛发亮,问题多得让我头疼,却是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她喜欢骑马,摔倒了从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土,还要责怪马儿不听话。她继承了泰莫利亚的倔强,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善良……她会在下雪天,偷偷把厨房剩下的面包拿去喂城墙根的流浪猫。”
弗尔泰斯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怕惊扰了那些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成为另一个坚强而善良的女性,或许还会成为泰莫利亚未来的女王……我会保护她,让她永远不用见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黑暗。”
炉火猛地爆出一个火星,弗尔泰斯特的声音也随之陡然低沉下去,如同晴空骤然阴云密布。
“后来……诅咒降临了。毫无征兆。一场宫廷宴会后,她就病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然后,变化开始了……她的身体扭曲,长出羽毛和利爪,理智被野兽般的嗜血欲望吞噬。她不再是雅妲,变成了……嗜血妖鸟。一个在夜晚出没,捕食活物,甚至连自己亲人都可能攻击的怪物。”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酒杯,指节发白,声音开始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痛苦与自责。
“我不得不……亲手将她囚禁。不是在地牢,是在城堡地下最深、最坚固的密室,用最粗的铁链锁住。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从下面传来的……非人的嚎叫和撞击声。那是我女儿的声音,却又不是。我必须听着,必须承受,因为那是我作为国王……作为父亲,无能带来的后果。我看着她受苦,看着她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却无能为力。我曾无数次想,是不是我作恶太多,是不是我为了王国的利益牺牲了太多,报应才落在了她身上……”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仿佛想灼烧掉喉咙里的哽咽。
哈涅尔静静地坐着,没有插话,只是做一个最专注的听众。
此刻,他眼前的不是支撑北方的雄狮国王,而是一个被内疚和无力感几乎压垮的、心碎的父亲。
“后来……是你们,你和杰洛特,还有特莉丝,解除了诅咒。”弗尔泰斯特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当她重新睁开眼睛,变回那个蓝眼睛的小女孩,扑进我怀里叫我父王的时候……我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我真的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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