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匹巨大的白绫裹着万顷碧波,远处的战船在雾中只露出半截桅杆,像插在水面上的长矛。朱元璋立在天枢号船头,青布战袍被江风灌得鼓鼓的,手里攥着块半干的布条,正慢条斯理地擦着腰间的佩剑。剑刃映着他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戾气——今早的雾太柔,连风里都飘着水腥气的暖意,倒让他眉宇间的锋锐淡了几分。
主公,陈友谅的大船队动了。副将康茂才从船尾跑过来,铠甲上的铜钉在雾里闪着冷光,他手里的了望筒还没放下,声音带着急喘,左翼有三十艘混江龙,右翼是二十艘,中间那艘最大的......怕是定江王号,桅杆上飘着他的帅旗呢。
朱元璋了一声,没回头,剑刃擦得更亮了,倒映出远处雾中缓缓移动的黑影。那是陈友谅的旗舰,据说耗费了三个月才造好,船身高三丈,甲板上能跑马,船舱里能囤千石粮,光划桨的壮丁就有两百人。昨天傍晚,有探子混上邻近的渔船,说看见陈友谅在甲板上摆宴,亲兵们举着酒坛喊活捉朱重八,声音能传到对岸的芦苇荡里。
让常遇春带飞燕营去左翼,朱元璋把布条扔回船舱,剑归鞘时发出的轻响,告诉他,别硬碰,把混江龙引到浅滩去,那里我让人布了暗桩。
康茂才刚要应声,船身忽然晃了一下,雾中传来的巨响,像有座山砸进水里。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呐喊,隐约夹着木板断裂的脆响——陈友谅的船队居然不等雾散就发起了进攻。
他急了。朱元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扶着船舷站起来,江风掀起他的战袍,露出里面的铁甲,传令下去,所有跳荡船准备,听我号令。
所谓跳荡船,是他让人改造的小快船,船身窄得像柳叶,只容四五人,船头装着铁制的尖刺,划桨的都是从渔民里挑的壮汉,能在芦苇荡里钻得比鱼还快。此刻这些小船正藏在雾中的芦苇丛里,船身被芦苇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个握着桨的黑脑袋。
雾渐渐散了些,露出陈友谅的船队全貌。最前面的混江龙果然如康茂才所说,船身宽阔,甲板上站满了披铁甲的士兵,手里的长矛像刺猬的尖刺。而中间的定江王号更是吓人,船帆上绣着条金色的蛟龙,桅杆几乎捅破了云层,隐约能看见陈友谅的帅旗在顶端飘着,红得像血。
主公,常将军那边已经接战了!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声音劈了个叉,混江龙冲得很猛,飞燕营的小船快顶不住了!
朱元璋眯起眼,看见左翼的水面上炸开了白花,那是小船被撞翻的水花。常遇春的旗号在雾里忽明忽暗,显然打得很吃力。他忽然扯开嗓子喊:俞通海!你的火龙船呢?给我烧他右翼!
远处的芦苇荡里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二十艘小船冲了出来,船身堆满了干柴和桐油,船头的火折子地燃起一团火,像二十条火龙扑向陈友谅的右翼。这是俞通海的船队,他原是巢湖的水贼,最会玩火攻,昨天夜里还跟朱元璋拍着胸脯保证:主公放心,我这火一烧,保管陈友谅的人连跳江都来不及!
果然,右翼的船身笨重,转舵不及,被火龙船撞上了三艘。干柴遇火,桐油助燃,火舌瞬间舔上船帆,甲板上的士兵惨叫着往下跳,掉进水里的又被烧着的桐油裹住,水面上漂起一层火团。
朱元璋身边的亲兵们齐声喝彩,连康茂才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可就在这时,定江王号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号角声,那些原本冲向左翼的混江龙忽然掉转船头,像一群被激怒的鲨鱼,朝着俞通海的火龙船围了过去。它们虽然慢,却结实得很,硬生生用船身撞翻了五艘火龙船,火油溅在混江龙的甲板上,却被早备好的湿麻布扑灭了。
陈友谅这老狐狸!朱元璋低骂一声,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舍左翼保右翼。他转头对康茂才喊:让廖永忠带跳荡船去救俞通海,告诉他,绕到定江王号后面,凿他船底!
廖永忠的旗号立刻响应,三十艘跳荡船像泥鳅一样钻进陈友谅的船队缝隙里,船上的士兵握着特制的铁凿,偷偷摸摸地靠近定江王号的船尾。可定江王号的船身实在太高,船底包着铁皮,铁凿凿上去只冒火星。廖永忠急了,忽然喊:搭人梯!爬上去!
几个士兵踩着同伴的肩膀往上爬,快到甲板时,忽然被上面的热油浇下来,惨叫着掉进水里。廖永忠的旗号晃了晃,显然损失不小。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陈友谅的船坚固,但没想到会坚固到这种地步。就在这时,常遇春的旗号忽然往回撤,而混江龙却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冲进浅滩——那是他布暗桩的地方!
就是现在!朱元璋猛地拔出佩剑,指向浅滩方向,敲锣!
岸边的芦苇荡里立刻响起急促的锣声,那是给浅滩暗桩的信号。陈友谅的混江龙还在往前冲,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最前面的三艘船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海水咕嘟咕嘟往里灌,船身迅速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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