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轻响,在雨声中微不可闻。气窗被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粮食霉味、尘土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的沉闷空气涌了出来。
墨砚屏住呼吸,适应了一下黑暗,才透过缝隙向内望去。仓库内没有灯火,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轮廓。里面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垒得几乎接近屋顶,中间留出狭窄的通道。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缩,如同泥鳅般从气窗滑了进去,轻盈地落在麻袋堆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另一名护卫也紧随而入。
两人在麻袋堆上伏了片刻,确认仓库内除了他们再无其他活物呼吸声,这才轻轻落下,踩在实地上。墨砚点燃了一根特制的、光线极其微弱且不会冒烟的小蜡炬,用手拢着,谨慎地照向最近的麻袋。
麻袋上印着模糊的商号标记,写着“上等粳米”字样。墨砚用匕首小心地挑开麻袋缝线,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出来。借着微光一看,只见掌心中的米粒颜色灰黄混杂,颗粒大小不一,还掺杂着不少未脱尽的谷壳和细碎的沙土!他捻了捻,有些米粒已经发软,带着明显的受潮霉变气息。
果然!这就是以次充好、掺假使杂的漕粮!
他示意同伴继续检查其他麻袋。一连开了好几袋,情况类似,都是表层有一点好米遮人耳目,下面全是劣质霉变米、陈米,甚至直接掺了沙土增重。有些麻袋里的“粮食”已经结块发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帮蛀虫!”同伴压低声音,带着愤怒。
墨砚脸色冰寒。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仓库。漕粮乃国本,关系京师百万军民口粮,更是前线军饷的重要来源。如此大肆掺假,不仅坑害朝廷,更是毒害百姓和将士!其罪当诛!
他继续深入仓库内部探查。越往里走,那股刺鼻的气味越发明显。绕过几排麻袋堆,在仓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他们发现了另一些东西——不是麻袋,而是一些用油布遮盖、捆扎严实的木箱和陶瓮。
墨砚示意同伴警戒,自己小心地揭开一角油布。木箱里装的是一些晒干的、形状奇特的草药根茎和菌类,有些他认识,是制作金疮药或麻醉剂的原料,但更多是陌生的,散发着怪异的气味。而那些陶瓮,封口严密,他轻轻晃动,里面传出液体的晃荡声,气味更加刺鼻难闻。
“这是……什么?”同伴疑惑。
墨砚脸色更加凝重。这些绝非漕粮,也非寻常商货。联想到宴席上那些“状态异常”的鲜鱼,还有可能存在的“六指赵”与漕帮的勾连……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这些会不会是制作某些特殊药物(比如迷药、毒药,甚至可能是助兴或控制人的东西)的原料或半成品?漕帮除了掺假漕粮,难道还在暗中经营这种阴私勾当?
他不敢久留,迅速用随身带的炭笔和油纸,简单绘制了仓库内部布局、麻袋堆积位置以及那些可疑木箱陶瓮的方位,并各取了一小撮劣米和一点奇异草药的样本,用油纸包好塞入怀中。
就在他们准备原路撤离时,仓库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巡夜的队伍经过,又或许是换岗的帮众来了!
两人立刻屏息凝神,迅速吹熄蜡炬,躲入麻袋堆的阴影中。
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住。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哗啦声,以及守夜人谄媚的招呼:“刘爷,您怎么这个点过来了?雨大着呢!”
一个略显尖细、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少废话!舵主让我来看看,这两日风声紧,让你们都打起精神!里面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没有!弟兄们一直守着,连只老鼠都没放进去!”
“打开门,我进去瞅一眼。”
“这……刘爷,里面都是粮食,潮气重,又黑……”
“让你开就开!啰嗦什么!”
“是是是……”
沉重的门闩被拉动,仓库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推开一条缝。一道昏黄的灯笼光先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墨砚和同伴将身体紧紧贴在麻袋缝隙里,心跳如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若被发现,免不了一场恶战,更重要的是,会彻底暴露,打乱侯爷的全盘计划。
那被称作“刘爷”的人提着灯笼,在门口朝里随意照了照,目光扫过近处堆放的麻袋。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滴落在地。他似乎并没有深入查看的意思,只是例行公事。
“都看好了,最近都警醒点!要是出了岔子,舵主扒了你们的皮!”刘爷粗声粗气地叮嘱了几句,便缩回头去,“行了,锁好门!”
“是是是,刘爷您慢走!”
大门重新合拢,上锁。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
阴影中,墨砚和同伴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幸好这仓库内货物堆积如山,阴影重重,那人又没有仔细搜查。
不敢再耽搁,两人迅速沿原路返回,攀上麻袋堆,从气窗钻出,顺着湿滑的柳枝滑下,与屋顶了望的同伴汇合,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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