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宫墙的裂缝里透出的光却变了。
不再是白日那般刺眼的亮白,而是泛着金红,如同熔化的铜水在石缝间缓缓流淌。凌惊鸿立于台阶之上,指尖刚触到那道裂痕,耳畔忽地响起了钟声——并非上朝的钟音,而是丧钟。可那声音一转,竟化作喜乐,唢呐呜咽着吹出她前世大婚时的曲调。
她猛地缩回手,袖角沾上了灰,指尖却烫得惊人。
腰间的铜埙轻轻一震。
她解下埙,指尖缓缓抚过埙面那道旧刻痕——那是她临死前,用发簪划下的星轨。血早已干涸,纹路却依旧清晰。她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埙孔边缘,轻轻一吹。
却没有声音。
可埙上的星图却活了!血丝如细虫般蠕动,勾勒出北斗七星倒悬之形。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萧砌——他倚在断柱旁,面色苍白,左眼角那颗泪痣正缓缓渗出金色的细线,纤细却刺目。
金线浮于空中,一笔一划,写出八个字:
破局者,必失至亲。
她心跳骤停。
这不是幻觉。前世在冷宫地底,先帝临终前咳出的金血,也曾如此在空中写字。随后太子暴毙,宫人发狂,整座皇宫陷入无尽的轮回。
她快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刺入萧砌的眉心。
他猛然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唇瓣颤抖,吐出半句:“……子时三刻,养心殿的地砖……动了。”
话未说完,他又昏了过去。
凌惊鸿转身就走。云珠正从拐角探头,嘴里还嚼着烧饼,被她一把拽住手腕。
“去取密卷残页,养心殿西偏殿夹墙里,第三块砖的下面。”
云珠咽下嘴里的饼,瞪大眼睛:“现在?那不是魏渊烧过的废墟吗?”
“就是现在。”她压低声音,“别点灯,用火折子照三下,再灭。”
云珠不敢多问,拔腿便跑。
她独自朝养心殿走去。雨水打在脸上,混着墙缝透出的金光,地砖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她低头一看,每块砖上的饕餮纹都在微微颤动,仿佛地底有东西正在往上顶。
不多时,云珠归来,怀里抱着一卷焦边的纸。凌惊鸿接过来,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展开。
纸上是一半逆向星图,线条与铜埙上的血纹完全吻合。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逆轮回阵,以亲代命,因果不灭。”
她盯着那行字,脑中轰然炸开。
二十年前,先帝察觉权臣篡位,启动逆轮回阵,欲重来一次。但阵法有规——破局之人,必须献祭至亲。他舍不得杀子,便寻了替身。结果阵法反噬,太子当场暴毙,时间开始循环。
如今,阵法再度重新启动。
而她,正站在轮回重启的那一刻。
“小姐……”云珠声音发抖,“你看墙。”
她抬起头。
宫墙裂缝越裂越大,金光翻涌,竟形成了漩涡。漩涡中央浮现出一座宫殿的影子——飞檐、红柱、金瓦,正是她前世成婚的东宫。可那宫殿烈火熊熊,黑烟滚滚,喜字被烧成了灰蝶,漫天飞舞。
阿鲁巴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肩伤未愈,却一头撞向那道投影。
“别动——!”她厉声大喊。
可是已经迟了。
轰!地一声巨响。
地面剧烈的震动,裂缝炸开,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漩涡疯狂旋转,吸力惊人,云珠被掀翻在地,顾昀舟死死抱住一根断柱,巴图鲁拔刀怒吼,却连人带刀被拖向了裂缝。
凌惊鸿扑上前去,一把将萧砌拽至身后,迅速掏出铜埙,咬破嘴唇,一口鲜血喷在埙面上。
“停止!”
血字浮现在空中,瞬间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了漩涡的吞噬之力。
可就在屏障亮起的刹那,废墟深处,一具尸体缓缓的坐了起来。
是魏渊。
他全身焦黑,眼眶空洞,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支发簪——银柄雕凤,簪头镶着红宝石,正是她前世自尽所用的那一支。
她浑身冰冷。
这支簪子,前世随她埋入了冷宫,无人知晓。可如今,竟在他的手中。
“他不是死了吗?”顾昀舟嘶吼,“谁把他埋进去的?”
无人应答。
漩涡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啼哭。
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一种低沉之声,似从地底下传来,又似直接响在脑海。云珠当场晕厥,顾昀舟抱头蜷缩,巴图鲁双膝跪地,刀插进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唯有凌惊鸿听得真切。
那哭声有节奏,三长两短,间隔固定。她立刻取出铜埙,将吹口对准声音的来处。
埙身剧烈震颤,内壁浮现出波浪般的刻痕——与先帝忏悔碑背面的星轨图一模一样。
她明白了。
这哭声不是求救,是密码。
是整个轮回启动的指令。
二十年前,有人以婴儿的哭声激活逆轮回阵,令时间重来。如今,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意味着轮回即将闭合。
要想把局破解,就必须打断这个循环。
但代价是——献祭至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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