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坤家桑园裹得软乎乎的,露水滴在桑叶上,“嘀嗒”声像谁在轻轻敲着桑木桌。魔成堰醒时,胳膊还圈着魔念豁,小姑娘把脸埋在他怀里,小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桑蜜糕,是昨晚认亲时,桑盼杜塞给她的,说“以后每天都有”。他刚要把孩子往怀里拢拢,就听见屋门“吱呀”一声轻响,坤晓输端着陶碗站在门口,碗沿沾着星星点点的桑花粉,温热的桑蜜粥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勾得魔念豁的小鼻子动了动。
“念豁,先喝粥。”坤晓输把碗递过来,眼神却绕着魔成堰转了半圈,才落在妹妹脸上。昨夜在桑屋哭着喊“爹”的冲动还在心头,可真到了清晨的晨光里,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鬓角有了霜白,手背上有抓痕(是昨天护着念豁时被坎水刮的),他反倒攥紧了衣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魔成堰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坤晓输的手,孩子的手有点凉,指节上还有种桑苗磨出的薄茧。他想起坤愚昨天说的“晓输六岁就帮着挑桑苗,雨天怕桑苗被淹,整夜守在园子里”,心口像被桑枝轻轻扎了下,又酸又软:“晓输,昨天……谢谢你肯认我。”
坤晓输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泥点,是今早去井边打水洗碗时蹭的。他憋了半天,才小声说:“桑盼杜娘说,我十岁那年生水痘,你在桑园外站了三天,怕我出事。”他突然抬头,眼里亮闪闪的,带着点试探:“那你……会种‘稳脉桑’吗?坤愚爹说,那种桑苗的根要埋在晨露浸过的土里,不然活不了。”
魔成堰的眼睛瞬间红了。“稳脉桑”是当年他和巫浊光在巽族山后种的,那时巫浊光还怀着晓输,总说“等孩子生了,咱们就种一片稳脉桑,让他以后不怕风寒”。他放下碗,伸手想牵坤晓输的手,可指尖在半空顿了顿,怕孩子觉得唐突,又悄悄缩了回去,只声音发颤地说:“会!爹不仅会种,还知道怎么辨桑籽好坏,饱满的桑籽,捏着会有点弹性,像你小时候攥着我的手指那样。”
坤晓输看着他缩回的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上前一步,主动拽住魔成堰的衣角,像小时候拽坤愚的衣角那样:“那走吧,念豁也想去。”魔念豁这时刚醒,揉着眼睛扑过来,一手抓着魔成堰的裤腿,一手抓着坤晓输的手,三个人的影子在晨光里拉得长长的,像串在一起的桑果。
刚走到桑园,就见巫浊光蹲在老桑树下,手里拿着片桑叶,霜白发丝上沾着露水,像落了层细雪。她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眼尾的红痣在晨雾里泛着淡红,手里的桑叶都攥皱了:“我……看这棵桑苗叶子有点卷,想帮着松松土,没敢碰护脉阵的根。”
魔念豁挣开魔成堰的手,跑到巫浊光身边,把怀里剩下的半块桑蜜糕递过去:“娘,这个甜,你吃。桑盼杜娘说,甜的东西吃了,心里就不难受了。”巫浊光看着小姑娘递过来的糕点,指尖微微发颤——这辈子她见多了算计,见多了利用,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塞给她。她接过糕,咬了一口,桑蜜的甜混着眼泪的咸,在嘴里化开,烫得她喉咙发紧。
坤晓输站在魔成堰身边,看着巫浊光泛红的眼眶,想起桑盼杜娘说“你娘当年把你放在桑树下,是怕天界的人伤了你”。他捡起地上的小铲子,走过去递到巫浊光面前,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娘,松桑根要顺着脉气的方向,不然会伤着护脉阵。我教你,我跟坤愚爹学了五年,从来没伤过一棵桑苗。”
巫浊光接过铲子,指尖碰到坤晓输的手,孩子的手暖暖的,像二十年前魔成堰在巽族雪夜给她暖手的温度。她跟着坤晓输的动作,一点点松着土,晨露落在两人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没觉得冷。魔成堰站在一旁,看着妻儿并肩松土的模样,巫浊光的动作有点生涩,坤晓输时不时停下来教她“再轻点”,阳光透过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抬手擦了擦,才发现是眼泪。
“成堰!桑盼杜熬了桑蜜粥,快带孩子们回来吃!”坤愚的声音从桑屋方向传来,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桑叶馍,馍上还印着桑花的纹路,是桑盼杜特意用桑木模子压的。桑盼杜跟在后面,怀里揣着离火石,走得急了,脸颊红红的:“浊光也一起来,粥还热着,离火石我放在灶边温着碗呢。”
几人回到桑屋,围着木桌坐下。桑盼杜给巫浊光盛了碗粥,把温好的离火石放在她手边:“这石头暖,你脉气刚稳,别冻着。当年我刚嫁进坤家,冬天总冻手,阿愚就天天给我揣着这个。”巫浊光接过碗,看着满桌的桑味吃食,桑蜜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一层桑花粉;桑叶馍蒸得暄软,咬一口满是桑香;腌桑芽脆生生的,是她当年跟魔成堰在巽族时最爱吃的小菜。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掉在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谢谢你们……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这些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