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咸阳。
漫天风雪在此化为无边阴霾,沉沉压在森严的宫殿群落之上。金碧辉煌的殿宇檐角,琉璃瓦上的积雪厚重,冰棱如同悬挂的惨白利齿。
咸阳宫最深,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麒麟殿,此刻却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中。硕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深殿顶,金龙吐珠的宫灯烛火摇曳,本该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却被空气中弥漫的、仿佛永冻的寒意浸透,显得格外惨淡阴森。
殿内主位的龙椅之上,“新帝”胡亥正襟危坐。
但他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华丽的玄色皇袍穿在他身上,如同套在一具木偶上,宽大而空洞。那张本该青春、甚至带着点少年气(虽是伪饰)的脸庞,此刻却僵硬的可怕。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泽,仿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五官精致,却毫无生气,嘴唇紧闭,没有一丝血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双眼睛。
空洞。
没有焦距,没有喜怒,没有属于人类情感的丝毫波澜。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又像是镶嵌在面具上的两颗黑色琉璃珠。烛火在眼瞳深处跳跃,却倒映不出任何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保持着一个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的姿势,如同最规矩的“皇帝”雕像,纹丝不动,一动不动。
而在高台的阴影里,丹墀之下那巨大的九龙鎏金御座旁,一道身影仿佛隐入了阴影本身,只有他身上那件玄黑绣有狰狞狴犴的常服偶尔反射出暗沉的光。
赵高。
这位未来“指鹿为马”的权阉,此刻脸上没有丝毫得志后的得意。那是一张被阴鸷、焦虑和某种深入骨髓的狂躁煎熬着的面孔。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细长的眼眸中跳动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的右手五指,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细密的节奏拨动着。
仔细看,才会发现,空气中悬浮着成千上万道几乎透明的血线!每一条都细若牛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微腥气息。它们如同活物般扭曲着,一端连接在他虚握的掌心,另一端则密密麻麻地刺入龙椅上胡亥身体的每一个要害关节——颈、肩、肘、腕、髋、膝、踝!更深处的血线甚至刺入脑颅和后心!
正是这些比蛛丝更坚韧、比钢铁更富有灵性(或者说邪性)的血线,支撑着这具名为“皇帝”的木偶,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保持“端坐”,让他偶尔在需要时“开口”,发出赵高让他发出的声音!
“废物!一群废物!”赵高的声音嘶哑压抑,如同毒蛇吐信,对着御阶下仅存的数名身着紫绶的官员低吼。他焦躁地踱了两步,指间血线随之细微震颤,牵动着龙椅上胡亥的头颅也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神扫过下方跪伏的身影,带来一片死寂的恐惧。
“整整七日!七日了!那九原大营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蒙恬呢?那个该死的扶苏呢?他们现在在哪儿?!是在拔剑自戮,还是在密谋反叛?!”赵高的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还有我们的信使呢?赵成那个蠢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九原那些驻守的探子眼睛都瞎了吗?耳朵都聋了吗?!”
下方跪着的是廷尉左监曲庸,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闪烁的精瘦中年人,此刻抖如筛糠:“中……中车府令大人……息怒!卑下……卑下派了不止一波精干暗探快马前去九原,可……可所有通路都如同被铁桶浇铸!有兄弟侥幸靠近九原二十里范围……远远……远远就望见营盘上空升起了……血旗!”
“血旗?!”赵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尖利刺耳!他猛地扭头看向龙椅上的胡亥,五指剧烈一拨!
“咚!”
胡亥僵硬的身体被无形的提线猛地向上抬了一下,双手重重砸在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血旗!大秦祖制!唯君王濒危、社稷倾颓方升血旗!蒙恬……他想干什么?!他以为扶苏是真龙天子吗?!!”赵高的脸色因狂怒而扭曲,他猛地踏前一步,对着殿门外暴喝:“来人!”
殿门无声滑开一角,两名身着纯黑劲装、面覆无脸面具的死士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黑冰台!”赵高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对着虚空下令,“立刻!不计代价!启动‘枭影’路线!动用埋在那边的最高暗桩!给我刺穿九原的铁幕!我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封诏书送到没有!扶苏是生是死!是死——也要把他人头给咱家提回来!活要——碎尸万段!”
“诺。”冰冷的应答如同两块寒铁摩擦。
死士消失,殿门再次合拢。
赵高急促地喘息着,焦躁如同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骨髓。他猛地转身,冲到御阶下的一个巨大沙盘前。沙盘模拟着关中到九原的千山万水。他枯瘦的手指急促地在代表九原的标记上点着,然后划过漫长的路线,最终停在咸阳西面的雄关——函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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