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函谷关隘口千年不化的血气,舔舐着斑驳黝黑的巨石城墙。这座扼锁关中咽喉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穹下,沉默地注视着自北方铺天盖地而来的死亡洪流。
关城之上,秦字大纛被狂风吹卷得猎猎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一块墙砖缝隙里的沉重压抑。数千函谷守军沿着城垛密密麻麻列开,弓弩上弦,长矛挺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霜雪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们的眼神并非完全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被法度和命令死死锁住的麻木与沉重。主将杨端和,身披山文字重甲,伫立在雄峻的关楼箭窗前,魁梧的身形像一块亘古未动的礁石。他方正威严的脸上刻着深深的风霜痕迹,此刻却像一张紧绷到了极限的硬弓,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关前辽阔雪原上那片如同大地疮疤般的黑色汪洋。
蒙恬的主力到了。
那不是行军,是沉默而有序的大地平移。二十万身披玄甲的锐士结成了巨大的步军方阵,如同钢铁荆棘林在海啸般的寒风中巍然矗立,戈矛如林的尖端闪烁着连成一片的寒星,直刺苍穹。重装步卒的巨盾在前方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黑色铁壁,盾隙间探出的丈余长戟密密麻麻宛如刺猬,散发着纯粹毁灭的气场。方阵两翼,是章邯统领的弓弩军团——数不清的脚踏蹶张弩车如同潜伏的钢铁刺猬,三棱重矢在惨淡天光下泛着死亡的油光。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后阵,数百架需数十头健牛拖曳的恐怖床弩——“蹶张弩神车”组成的钢铁森然。粗如古木的弩臂高高昂起,搭上的不是箭,是短小沉重、通体由精铁锻造、箭簇特制为旋转破甲锥的攻城凿!
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喧嚣的号角。只有风雪呼啸中,那冰冷彻骨、碾碎一切的军阵向前徐徐推进时,数万、数十万铁甲摩擦鳞片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是钢铁的呼吸,是死亡逼近时低沉压抑的序曲。
“将军……”副将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丝丝颤音,手指着远方,“那……那是蒙字帅旗……还有……公子扶苏……的血龙旗!”
一面暗红色的巨大旗帜,在一尊由八匹黑色骏马拉动、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青铜战车旁烈烈燃烧。那旗帜的底色不是明黄,是仿佛凝固了万顷鲜血的暗红,上面用粗犷狰狞的玄黑丝线,绣着一条盘绕撕天的独目血龙!
杨端和的手死死扣住了冰冷的箭窗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蒙恬!扶苏!那面血龙旗刺得他眼目生疼,更深深刺中了他恪守半生的法度之心!他脑中激烈交战——数日前,咸阳那道由黑冰台密使冒着绝命风险送来、加盖了皇帝私玺(赵高仿制)和李斯相印的诏书卷轴,以及那随同诏书而至的“圣谕”,犹在耳畔嘶鸣:
朕谕:蒙、扶苏二贼勾匈叛国,罪不容诛!杨端和死守函谷,擅开关者,尽诛三族,挫骨扬灰。胡亥。 (加盖仿制私玺)
那字迹……扭曲、僵硬、如同腐尸在爬行!那语调……疯狂、毫无逻辑!可他别无选择!皇帝的诏书、三族的枷锁,如同冰冷的镣铐锁死了他的灵魂,将他死死焊在了这函谷雄关之上,成为一座名为“忠君”的囚牢!
是陛下被奸人蒙蔽?还是……蒙恬真的叛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每一次盘旋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灵魂的战栗!
就在杨端和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呕血的瞬间!
轰——!!!
一声足以将城墙震得酥麻的恐怖闷响,如同沉睡的地脉巨兽苏醒的第一声咆哮,猛地从关下那沉默的军阵后方炸开!
杨端和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身体便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反应!
“敌袭!举盾——!!!”他雄浑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席卷城头!
关城上下瞬间绷紧到极致!数不清的大盾顷刻间如同钢铁浪涌,竖起在垛口前方!盾牌缝隙间,强弓劲弩瞬间上弦绷紧,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城下!
然而,没有预想中蝗虫般飞来的普通箭雨。
一道粗大的、速度快到只剩下黑色残影的攻城凿,裹挟着撕裂空气产生的刺耳尖啸,如同魔神掷出的灭世长矛,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它带着令人绝望的动能,无视着数百步的距离,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了函谷关那被无数战火洗礼、厚逾三丈的城楼基座下方!
不是射向守军,是直指城墙!
噗嗤——!!!!!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刺穿朽木般的怪响!
那精铁锻造、高速旋转的破甲锥凿头,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毫不费力地撕开了包裹在城墙巨石外、坚逾精钢的夯土、石灰加三合泥!碎石粉末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同爆炸般向四周狂喷!半支铁凿深深地没入了城墙内部!
巨大的震动顺着城墙传导上来,震得箭窗处的杨端和脚步踉跄!
“床弩!攻城凿!他们在……”副将惊骇的声音尚未完全吼出!
轰!轰!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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