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一觉醒来,只觉周身骨节酸痛欲裂。
他翻了个身,眼角瞥处,心头却是一凛。
对面叶无忌的床铺竟已空空如也。
“这书呆子……”
他嘟囔一句,挣扎着坐起。
昨夜他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尾闾”、“泥洹”这些诘屈聱牙的怪词,愈想愈是心烦,直折腾到后半夜方才昏沉睡去。
叶无忌那厮,明明如老僧入定般枯坐通宵,怎地反倒起得比鸡还早?
杨过哈欠连天,晃悠悠踱出房门。
山岚如带,晨风侵骨,冻得他一个哆嗦。
练武场上,一个身影已然挑起空桶,正欲踏上石阶。
正是叶无忌。
他步履不快,可肩上扁担竟无半分颤动,每一步踏出,都似暗合某种韵律,稳如山岳。
“喂,书呆子!”杨过在后头扬声喝道,“你莫非是铁打的身子,一夜未眠,也不困乏么?”
叶无忌闻声回首,脸上非但不见疲态,一双眸子反倒清亮逼人,隐有光华流转。
“尚可。”他声音清朗,吐字如珠。
杨过撇撇嘴,拖着酸软的步子走到自己的扁担前,有气无力地挂上木桶,口中低哼:“装神弄鬼。”
他挑起扁担,肩上旧伤立时火辣辣地叫嚣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二人一前一后,复又踏上那条走了千百遍的石阶。
“喂。”杨过耐不住性子,赶上几步,与叶无忌并肩而行。
“嗯?”
“那……那篇大道歌,你当真已尽数了然于胸了?”杨过问这话时,神色颇不自在。
叶无忌莞尔一笑:“不敢说尽数了然,却也窥得门径,知晓师父要我等做些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让我等自个儿瞎琢磨!”杨过一肚子怨气。
“师父是让我等寻‘气’。”叶无忌沉吟道。
“气?什么气?我杨过天天喘气,还用得着寻么?”
叶无忌倏然顿步,转目看他:“非吐纳之气,乃内府之气。”
他见杨过一脸迷惘,便分说道,“大道歌,便是一幅舆图,教我等如何在这身子骨里,寻出那第一缕内息,再以水滴石穿之功,令其壮大。”
杨过听得半懂不懂,却抓到了要害。
“那……那到底如何寻法?尾闾穴在哪儿?金锁关又是什么鬼东西?”他连声追问,语气急切。
叶无忌挑了挑眉,脸上忽地露出一丝促狭笑意。
“师弟想知道?”
“废话!”
“求我。”
杨过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你这书呆子,存心消遣我,讨打不成?”
“我可是你师兄。”
叶无忌慢条斯理地道,“按全真教的规矩,师弟向师兄请益,是否该有个恭谨的态度?”
杨过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你……”
他伸手指着叶无忌,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杨过自小孤苦,何曾开口求过人?便是饿得发昏,也未曾向人乞过半口饭食!
“不说便罢!我自己个儿难道悟不出来!”
他脖子一梗,挑着桶赌气前冲,脚下石阶被踩得砰砰作响。
叶无忌也不拦他,只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神态悠然。
杨过憋着一股劲,冲出十数丈,可脑中愈发乱如麻团。
他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眼角余光不住向后偷瞟。
那书呆子依旧是不疾不徐,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更让他心头无名火起。
到了山顶,打满井水,杨过的心思早已不在挑水之上。
他瞧着叶无忌将两桶水晃晃悠悠挑上肩,竟只微晃一下便站得笔直,心中那股烦躁之意便如野草疯长。
下山道上,杨过终是熬不住了。
他故意放慢步子,待叶无忌走近。
“喂。”
“嗯?”
“你……你若能说明白,我便……”杨过的声音低了许多。
叶无忌睨他一眼,嘴角含笑:“便如何?”
杨过咬了咬牙,又闷头走了数十级台阶。
山道上,只闻木桶晃荡与二人脚步之声。
“我……”杨过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叫你师兄,你便教我?”
“正是。”叶无忌颔首。
“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
杨过霍地停步,将扁担从肩上卸下,重重顿在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扭过头,双目却望向远处的山岚,声音细若蚊蚋:“师……师兄。”
叶无忌佯作未闻,侧耳道:“什么?山风太大,师弟的话,我听不真切。”
“你!”杨过气得险些一脚踹去,可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他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凑到叶无忌耳边,吼了一声:“师兄!”
“哎。”叶无忌笑眯眯地应了,神情受用之至,“师弟有何指教?”
“少卖关子!快说!”杨过脸皮烫得能煎熟鸡蛋。
叶无忌也不再戏谑于他,放下水桶,神色一正,肃然道:“大道歌中那些古怪名目,你莫去理会。你只当它是一幅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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