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铁,天上连星子也无半点,只一钩残月,冷冷照着终南山巍峨的轮廓。
重阳宫的殿宇都化作了沉睡的巨兽,蛰伏在墨色里。
某一间不起眼的弟子房中,窗棂推开一道缝隙,一条黑影飘出,足尖在瓦檐上三点两踏,便没入了无边夜色,竟没带起一丝风声。
禁足?
叶无忌唇角勾起一抹冷峭。
丘处机这道手谕,明着是罚,暗里何尝不是一道护身符?
刘处玄那一掌留下的内伤,本也沉重,在先天功自行流转之下,不过三日,瘀塞的经脉便已疏通如初。
与其在斗室中枯坐,倒不如去寻那真正的泼天机缘。
身影几个几个起落,已似一道山鬼,奔行在太白峰的幽僻山道上。
峰顶,罡风如刀,刮得崖上孤松铁鳞簌簌作响。
那道瘦削的身影早已负手立于崖边,袍袖在风中猎猎鼓荡,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与这山石一同在此矗立了千年。
“驭风而来,这太白峰顶的清冷月色,想必是看厌了。”
老道士并未回头,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
“晚辈叶无忌,拜见前辈。夜风寒峭,前辈久候了。”
叶无忌知道这老道在讥讽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老道士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语气里却满是讥诮之意。
“硬接刘处玄七成功力的‘青云掌’,呕几口血,便让你在全真教中威风八面,成了人人侧目的人物?”
叶无忌心中一凛,垂首不语。
“蠢材!”
老道士的叱喝震得他耳廓嗡嗡作响。
“若非他顾忌着全真七子的颜面,怕一掌毙了你,不好向丘处机交代,在最后关头散了三成掌力,你此刻早已化作一滩肉泥!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与老道说嘴?”
叶无忌身子一震,将头垂得更低。
“前辈教训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复又抬头,目光里没有半分不服,只有一片澄澈的恳切。
“晚辈当日所为,逞的是口舌之辩,借的是门规之威。若论真实武功,晚辈与刘师伯相较,实有云泥之别,不可以道里计。”
“晚辈内力虽仗着功法之奇,小有所成,然则运用之法,却粗劣不堪,只知用一股蛮劲,横冲直撞。今日斗胆夜闯,正是想求前辈指点迷津,不吝赐教。”
“哦?”
老道士那两条雪白的长眉微微一挑,似乎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坦然自承其短。
他“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只信步走到身旁一株古松下,伸出两根手指拗下一截尺许长的枯枝。
“上次让你在老道手下走了十招,是瞧你骨头尚算坚硬,有几分捱打的能耐。”
老道士掂了掂手中那截犹自带着松香的枯枝,眼神陡然锐利。
“今日,只三招!”
话音未落,人已动了。
不见他如何作势,不见他脚下有何迅捷的身法,就这么闲庭信步般地跨出一步,手中那截枯枝,便已毫无花俏地递送至叶无忌胸前。
这一刺,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缓慢,但在叶无忌眼中,却仿佛见鬼!那枯枝明明只指着一处,他却感觉自己周身上下,左闪右避,前进后退,所有的路数,竟全被这一刺封死!
念头急转间,已来不及多想,“呛啷”一声龙吟,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流光,径直迎了上去。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竟从剑尖与枯枝的相触处迸发而出。
一股诡异绝伦的螺旋暗劲,倏地自那枯枝上传来,仿如一个无形的钻头,要钻进他的剑身,直透他手臂经脉。叶无忌只觉手腕虎口剧震发麻,掌中长剑嗡嗡悲鸣,险些便要脱手飞出。
他心头大骇,急忙催动丹田内的先天真气,这才强行稳住了剑身。
可还不待他喘息,老道士的第二招,已然到了。
那根松枝仿佛陡然活了过来,在老道士手中化作一团飘忽不定的虚影,时而如灵蛇出洞,点向他胁下“章门穴”;时而如狂风摆柳,扫向他双膝“血海穴”。
叶无忌只觉得眼前尽是枝影,森然劲气扑面而来,刮得他脸皮生疼,却根本分不清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
他被彻底压制住了!
他所学的全真剑法,在对方面前,便似三岁孩童拿着木棍胡乱涂鸦,处处都是破绽,招招皆是空门。
他只能凭借体内先天真气,一味地狼狈格挡,疯狂闪避。
剑光与枝影在方寸之间急速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炒豆般的密集爆响。
叶无忌越打越是心惊胆寒。
对方使的,哪里是什么精妙招式?分明只是最简单的刺、挑、劈、点!
可这简简单单的四字诀,到了他手中,却仿佛与这山间的风融为了一体,无迹可寻,偏又无处不在。
“砰!”
又一次剑与枝的交击,那股无孔不入的螺旋劲力终于让他再也拿捏不住,剑身被荡开,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连退三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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