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峰顶,残月如钩。
叶无忌的身影甫一现身,便是一个踉跄。
他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怎地?黄泉路上不收你这等孤魂,又给打了回来?”
正是那毒舌老道。
叶无忌强行咽下喉头腥甜,躬身长揖到底:“晚辈愚钝,在阴阳玄关之前,进退维谷。强行冲解,反遭真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有辱前辈法眼。”
他体内那股先天真气,此刻已非先前可比,竟化作两股水火不容的暴戾之物,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令他痛不欲生,几欲昏死。
“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老道士缓缓转过身,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两句话,看来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去。”
“晚辈……晚辈有负前辈厚望。”叶无忌苦笑。
他试着将体内那股刚猛真气分出一缕,化为阴柔,可二者甫一接触,便如烈火烹油,险些冲断他数条主脉。
老道士“嗤”地一声冷笑。
“谁让你去‘化’了?一头下了山的猛虎,你非要逼着它学猫儿叫,它不回头咬死你,又去咬谁?”
他指向崖边石缝里一株野草。
那草不过寸许高,茎叶细弱,仿佛常人一口气便能将它吹折。
此刻,山巅罡风呼啸,刮得岩石嗡嗡作响,周遭的矮树都被压弯了腰。
那株小草却只是被死死压在地面,紧贴石壁,风势稍缓,它便又颤巍巍地、固执地立直了身子。
“看着它。”
叶无忌不明所以,凝神望去。
“风烈,它便伏。风柔,它便起。”老道士一字一句道,“它何曾与这山巅的罡风拧着干过?”
叶无忌心头猛地一震。
“你体内真气,本如长江大河,奔腾咆哮,此为阳刚之势。你却偏要逆流而上,在江心筑起一道堤坝,强逼它分流改道,此等行径,与自寻死路何异?”
“刚猛为阳,是为风;阴柔为阴,是为草。”
“风来,草自伏。这并非阴胜了阳,亦非阳吞了阴,此乃‘顺势而为’四字!”
老道士的声音如同古刹钟鸣,重重敲在叶无忌灵台之上。
“大河奔流至极,汇入汪洋,狂涛自会化为平缓,此乃‘阳极生阴’。”
“春雨润物无声,汇集成溪,终亦能变为咆哮山洪,此乃‘阴极生阳’。”
“你错就错在,竟想让那江河在半道上自己和自己打上一架!蠢货!天下竟有你这等蠢货!”
叶无忌脑中“轰然”一声,眼前那株随风俯仰的小草,刹那间仿佛化作了天地间最玄奥的至理。
顺势而为……阳极生阴……
原来如此!他竟一直在钻这牛角尖!
他要做的,不是凭空造出一股“阴柔”之气去抗衡,而是要将那股“阳刚”之气催发至最顶峰,在其势头将尽未尽的一刹那,顺其自然,使其转化为下一轮的“阴柔”,如此周而复始,方能生生不息!
想通此节,他心中狂喜,再也顾不得礼数,噗通一声便盘膝坐倒在地。
他阖上双目,心神尽数沉入丹田气海。
这一次,他再不试图分割压制那股霸道的先天真气,反而催动全部心神,将其运转得更猛、更烈!
真气如怒龙出海,所过之处,经脉被冲击得剧痛钻心。
但他不管不顾,牙关紧咬,只一味地将这股“阳刚”之势推向巅峰!
当这股真气循着周天路线奔行至终点,势头衰竭的那一刹那,叶无忌心念陡转!
不待其消散,便以一股至柔的意念,如春风拂柳,轻轻包裹住这股余势,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化作一股涓涓细流,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那细流初始微弱不堪,几欲断绝。
但随着不断运转,竟也渐渐壮大,流淌之间,带着一股温润之意,如春日暖阳,滋养经脉。
而当这股“阴柔”的真气运转到极致,叶无忌又顺其自然,催发其势,让它轰然爆发,化为新的“阳刚”狂流!
一刚一柔,一阳一阴。
不再是两头互相撕咬的疯狗,而是化作了一条首尾相衔的太极阴阳鱼,在他体内畅快淋漓地游走起来!
先前被真气冲撞的内腑伤势,在这股刚柔并济的新生真气冲刷之下,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修复。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叶无忌猛地睁开双眼,张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绵长坚韧,竟在身前三尺之处凝成一道白色箭矢,许久方才散去。
他翻身而起,只觉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泰,内力比之先前,何止精纯了一倍!
先天功第二境,“阴阳调和,真气绵延”,竟在这一夕之间,成了!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此恩此德,晚辈没齿难忘!”叶无忌心悦诚服。
老道士却只将眼皮一抬,淡淡道:“莫急着谢。你如今,不过是只力气大了些的乌龟罢了。”
叶无忌一怔,未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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