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的夏天,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盘,死死钉在天空上。自开春到入伏,刘姥姥的村子就没下过一滴雨,原本绿油油的麦田裂成了碎瓦状,土块硬得能硌碎镰刀;村东头的老井早见了底,井壁上的青苔都枯成了灰,只留下几道深褐色的水痕,像老人脸上干涸的泪。
巧姐站在田埂上,脚下的泥土烫得能灼穿布鞋。她望着远处皲裂的田地,指尖的生息之力试着往土里探去,可那股微弱的灵气刚碰到干裂的土层,就被正午的热浪烤得消散了。身后传来板儿的咳嗽声,这孩子自入夏就没断过病,如今小脸瘦得脱了形,嘴唇干裂起了血泡——村里大半人都这样,粮荒还没熬过去,瘟疫又顺着热风刮了进来。
这场瘟疫比三年前的时瘟更凶。染病的人先是浑身发热,接着上吐下泻,皮肤渐渐泛出青黑色,最后连水都喝不进,不出三日就没了气。巧姐织的药锦起初还能缓解症状,可瘟疫来得太急太猛,药锦的药力很快就跟不上了,连她精心磨的七彩药菇粉,都只能吊着重症者的命。
“巧姐姑娘,西头的李大叔快不行了!”村人王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裤脚沾满了尘土,“他媳妇和娃也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巧姐跟着王三往村西跑,沿途的景象让她心口发紧:土坯房的门槛上躺着呻吟的老人,孩子趴在晒得滚烫的地上哭着要水,几个汉子正用破席子裹着刚断气的人,往村外的乱葬岗抬——往日里求药锦的热闹没了,整个村子都被绝望笼罩着,连风吹过都带着一股焦糊的死气。
李大叔家的土屋昏暗闷热,屋里挤满了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李大叔躺在土炕上,脸色青黑,呼吸微弱得像游丝,他媳妇抱着孩子缩在炕角,母子俩的嘴唇都泛着青紫色。巧姐连忙拿出最后一包药菇粉,用仅存的一点井水化开,刚要喂给李大叔,就被他虚弱地推开:“姑娘……省着吧……给娃……”
巧姐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药菇粉和药锦都撑不了多久了,村里的井水只剩最后半桶,连喝的水都不够,更别说煎药。她摸了摸胸前的金锁,这枚陪伴她多年的护身符,此刻泛着的青光越来越淡,像是也在抵抗着周遭的戾气。
回到刘姥姥家时,老妇人正坐在纺车旁,手里缝着一件小袄——那是给巧姐做的,布料是巧姐当年织的第一匹药锦,上面的艾草纹已经洗得发浅。见巧姐回来,刘姥姥放下针线,递过一碗浑浊的米汤:“先喝点垫垫,刚去村北的河沟看了,水又浅了半截,再不下雨……”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巧姐看着刘姥姥苍白的脸,突然发现她的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黑——刘姥姥也染了疫!她连忙抓住老妇人的手,指尖的药露渗进刘姥姥的皮肤里,可这次,药露的清凉只维持了片刻,刘姥姥的咳嗽反而更重了。
“姥姥!”巧姐急得声音发颤,“您怎么不告诉我?”
刘姥姥摆了摆手,喘着气笑道:“傻孩子,姥姥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倒是你,这些日子没合过眼,再熬下去该垮了。”她目光落在巧姐胸前的金锁上,“这锁跟着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候,是不是该用了?”
巧姐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刘姥姥说的是什么。当年癞头和尚送锁时,除了“危急时刻能护周全”,还留过一句暗语:“锁藏杵,杵引泉,归真之日,需破金还源。”她一直以为“归真”是遥远的事,可如今瘟疫肆虐,旱情无解,这锁,怕是唯一的希望了。
当晚,巧姐抱着风月宝鉴坐在炕边。宝鉴里没有映出过往的因果,只映出她自己的脸——眉间的胭脂记红得发亮,胸前的金锁泛着微弱的青光。她想起神农谷的药臼潭,想起师父手里的琉璃杵,想起警幻仙子说的“药灵之力源于本心”。突然,宝鉴的镜面泛起涟漪,神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赤苓,锁是你的心障,杵是你的本真,破锁不是失去,是回家。”
天刚蒙蒙亮,巧姐就抱着金锁走到了村头的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有上百年的树龄,如今也枯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树洞里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村人闻讯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巧姐手里的金锁,眼神里满是期待——这枚曾击退瘟神的神锁,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刘姥姥被板儿扶着站在人群前,她的脸色更差了,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像当年在荣国府给巧姐撑腰时一样。“巧姐姑娘,你尽管做,咱村人都信你。”
巧姐深吸一口气,将金锁捧在手心。这枚锁跟着她从荣国府到荒村,从孩童到少女,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与凡尘的羁绊。她闭上眼,指尖的药露顺着掌心渗入金锁,嘴里默念着神农教她的口诀:“药灵归位,生息不息。”
起初,金锁只是泛着淡淡的青光,可随着药露不断渗入,青光越来越盛,像一团燃烧的绿火。突然,金锁“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缝,缝里透出耀眼的金光,比太阳还要刺眼。巧姐咬着牙,双手用力一掰——“哗啦”一声,金锁彻底碎裂,无数金片四散飞去,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没入土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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