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圣女峰已半月有余。
越是北上,空气愈发干燥凛冽,远离了南疆的湿热与那萦绕不散的、属于镜湖的生机气息。官道两旁是略显萧瑟的冬景,与记忆中那片在涅盘后强行催发出的、违背季节的新绿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煜的车驾并不张扬,但护卫森严。他大部分时间独自坐在宽敞的马车内,闭目养神,右手搁在铺着软垫的小几上,结痂的伤口被袖口遮掩。外表看来,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与离京时并无二致,依旧威严、深沉,令人望而生畏。
只有极亲近如影七者,才能偶尔从王爷比以往更长时间的沉默,以及那双偶尔望向南方、掠过一丝难以捕捉复杂的眼眸中,窥见些许不同。
南疆之事,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表面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至帝都,但水下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这一日,车队在驿站休整时,一骑快马自京城方向疾驰而来,带来了最新的邸报和几封密信。
影七将密信呈入马车。
萧煜拆开第一封,是留守王府的心腹所书,详细禀报了近期朝中动向。皇帝陛下对他迟迟未归已颇有微词,以丞相林文正为首的清流一派,近日在漕运改制一事上屡屡发难,虽未明指,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摄政王“久离中枢,怠慢国事”的隐晦抨击。几位宗室王爷近来走动也频繁了些。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离京数月,那些魑魅魍魉自然不会安分。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拆开第二封。这封密信的字迹潦草急促,来自他在兵部的暗线。信中提到,约十日前,有数名身份不明、但显然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试图潜入兵部档案库,目标疑似与二十年前的南疆旧档有关。守卫及时发现,对方未能得手,激战后负伤遁走,留下了一枚造型奇特的毒镖,经辨认,与玄影楼惯用之物有七分相似。
萧煜眼神微冷。玄影楼的手,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深。他们不仅在寻找沈知意,还在试图抹除或探查与当年沈巍、裴兰心以及烬族相关的所有痕迹。
他拿起最后一封密信,这封信的蜡封格外严密,来自镇南关。
信是副将周毅所写,语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详细汇报了沈巍将军返回后便一病不起,目前已将关防事务全权交由他暂代。他“痛心”地描述了沈将军因丧女之痛与旧伤复发,精神身体皆已垮塌,恐难再胜任镇南关守将之职。同时,他隐晦地提及圣女峰镜湖的“异象”,称其为“祥瑞”,并“恳请”王爷示下,是否需要派兵“保护”此地,以免被“奸邪之辈”玷污。
萧煜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周毅,果然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他看到了沈巍的倒台,看到了镜湖的神秘与价值,更看到了投靠摄政王的机会。这封信,既是表忠心,也是试探,试探他萧煜对镜湖的态度,以及对南疆兵权的安排。
他没有立刻回复,将信纸置于灯烛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还有多久到京?”他隔着车帘问。
“回王爷,照目前速度,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影七的声音传来。
“加快行程,两日内抵京。”
“是!”
车队再次启程,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两日后,黄昏时分,摄政王车驾抵达京城。并未大张旗鼓,但消息依旧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各座高门府邸。
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萧玦放下手中的朱笔,听着内侍低声禀报摄政王已回府的消息,他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皇叔一路辛苦,传朕口谕,让皇叔好生休养,明日不必早朝。”他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是。”内侍躬身退下。
萧玦的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那是丞相林文正关于漕运改制的又一份长篇大论。他看得认真,仿佛刚才那个消息,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摄政王府,书房。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萧煜已换下风尘仆仆的常服,穿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坐在书案之后。他听着王府总管德顺禀报这数月来府中大小事务,以及各方势力的明暗动作。
“……林丞相那边,近来与几位御史台官员走动甚密。安王、瑞王几位宗亲,上月还联名上了折子,请求为太后寿辰加恩,实则是想试探陛下和王爷您对明年宗室俸例的态度……”
萧煜静静听着,偶尔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一口热气腾腾的君山银针。南疆的生死搏杀,镜湖的神异变迁,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必须迅速切换回这个属于权力、阴谋与平衡的棋盘。
“宫里呢?”他放下茶盏,问。
德顺压低了些声音:“陛下一切如常,勤于政务,只是……前几日,太医院院判被秘密召入宫中,停留了约一个时辰才出。具体为何,老奴尚未查明。”
萧煜眼神微动。皇帝的身体,一直是他暗中关注的重点。这突然的秘密召见,绝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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