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圣女峰顶却并非一片漆黑。那轮圆月已然西斜,清冷的光辉与镜湖幽蓝色的、自发散发的微光交织,将山坳映照得如同一个遗世独立的梦境。只是这梦境,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大战后的死寂。
湖面平静得诡异,幽蓝色的湖水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宝石,深邃得望不见底。那道由赤金与乳白光芒交织而成的无形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镜湖笼罩其中,柔和却坚定地拒绝着任何外物的靠近。
萧煜站在湖边,身形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他染血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平静的湖面,仿佛要穿透那幽蓝的湖水与无形的屏障,找到那个沉入其中的身影。
她还活着。他能感觉到,某种微弱的、与她同源的联系,并未彻底断绝,而是如同游丝,萦绕在这片湖泊之中。但这联系太过飘渺,无法定位,更无法触及。
“王爷……”影七捂着肋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踉跄着走到他身后,声音沙哑而疲惫,“黑蝎族残部已溃散,那大祭司……趁乱自戕了。玄影楼……损失惨重,残余之人已遁走。”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沈巍,“沈将军他……”
萧煜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湖心。
影七沉默片刻,低声道:“属下先行处理伤员,清理战场。”
萧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影七躬身退下,指挥着仅存的几名还能行动的暗卫,开始收拾这惨烈的残局。苏医女强忍着悲痛,为伤员紧急处理伤口,目光却也不时担忧地望向萧煜和那片神秘的湖泊。
山风吹过,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血腥气,也吹动了萧煜染血的衣袂。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试探性地,再次伸向那层无形屏障。
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
那屏障仿佛只是阻隔进入,却并不排斥轻微的接触。他的指尖感受到一种温润的、如同水波般的阻力,同时,一股微弱却纯净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她的气息。虽然淡薄,却真实存在。
这感知让他冰封般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还活着,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于这片湖泊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萧煜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沈巍踉跄着走到湖边,在与萧煜相隔数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原本挺直的脊梁仿佛被彻底压垮,脸上沾满血污与尘土,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他望着湖面,嘴唇哆嗦着,良久,才发出破碎的声音:
“她……还活着吗?”
萧煜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沈巍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悔恨之中,喃喃自语,声音如同梦呓:“是我……都是我的错……当年,我奉命潜入南疆,探查烬族与可能的前朝余孽勾结之事……我遇到了兰心……她那么美好,像一团温暖的火……”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我确实……带了东西进来。不是‘暗蚀之种’,那是一枚被朝廷秘法加持的‘镇魂钉’,本意是若发现烬族有不轨,用以制衡其可能存在的诡异力量……我并不知道那东西会被‘暗蚀’气息污染,更不知道……它会被赤兀利用,成了加速封印腐蚀的引子……”
“兰心……她太聪明了,她发现了‘镇魂钉’的异常,发现了赤兀与黑蝎族的勾结……她想阻止,想告诉我真相……可我……我被所谓的使命和朝廷的压力蒙蔽了双眼,我以为她是在维护她的族人,是在欺骗我……我甚至……甚至在那场大火时,因为收到错误的军情而延误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已然清晰。裴兰心的死,纵然黑蝎族和赤兀是直接凶手,但他的怀疑、他的延误,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苟活至今,守着这将军之位,查探黑蝎族的动向,想赎罪……想保护意儿……可我……我甚至不敢认她,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是个懦夫……我是个罪人……”沈巍终于崩溃,这个在战场上铁血半生的将军,此刻如同孩子般,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萧煜依旧沉默地听着。沈巍的忏悔,印证了神秘人部分的指证,也补全了当年的部分真相。一个被使命、爱情、欺骗与悔恨交织的悲剧。但这悲剧,最终却要由那个看似最无辜的女子来承担最终的代价。
他看着痛哭的沈巍,心中并无多少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有些罪,并非忏悔就能洗清。
“你的罪,自有朝廷法度,自有天道轮回。”萧煜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但现在,你需要活着。黑蝎族虽遭重创,但未必没有残余。玄影楼也未根除。南疆局势,需要稳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