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夜晚,总是比别处更显寂静,那是一种被无数规矩与隐秘压抑着的、令人不安的寂静。重重宫檐在清冷月光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
萧煜的马车在宫门前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守卫的禁军看清车牌后便迅速放行,显然早已得到谕令。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在空旷的宫道上发出单调的回响,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内宫门。
早有内侍躬身等候在此,提着灯笼,引着萧煜前往皇帝寝宫——养心殿。
殿外守卫森严,气氛凝重。太医院院判和几名御医正聚在偏殿低声商议,个个眉头紧锁,面色惶惶。见到萧煜,他们连忙上前行礼,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陛下情况如何?”萧煜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院判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颤声道:“回……回摄政王,陛下乃是旧疾复发,兼之偶感风寒,邪气入体,以致……以致咳血。臣等已用了最好的止血安神之药,眼下血已暂止,陛下刚服了药睡下。”
旧疾复发?萧煜心中冷笑。皇帝萧玦年少时确实体弱,但经过多年精心调养,早已无大碍,何来如此凶险的“旧疾”?他目光如电,扫过几名御医:“当真只是旧疾与风寒?”
院判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臣……臣等医术浅薄,初步诊断……确是如此。或许……或许待陛下龙体稍安,再行仔细诊脉,方能……”
萧煜不再理会这些推诿之词,径直走向寝殿门口。守在殿外的太监总管高无庸见到他,连忙躬身让开,低声道:“王爷,陛下刚歇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萧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高无庸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默默地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炭火盆烧得极旺,有些闷热。明黄色的帐幔低垂,隐约可见龙榻上躺着一个人影,呼吸声略显急促沉重。
萧煜放轻脚步,走到榻前数步远处停下,静静伫立。他没有出声惊扰,只是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帐幔后的轮廓,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除了药味之外的……极其淡薄的异样气息。
他久经沙场,对血腥气异常敏感。此刻殿内的血腥味已被药味极力掩盖,但依旧未能完全逃过他的感知。而且,这血的味道……似乎与寻常咳血有些微不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
就在这时,帐幔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榻上的人影动了动。
“是……皇叔来了吗?”萧玦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和沙哑,缓缓响起。
“臣,萧煜,惊扰陛下圣安。”萧煜微微躬身。
帐幔被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角,露出萧玦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他靠在软枕上,眼神有些涣散,努力聚焦看向萧煜,挤出一丝笑容:“皇叔不必多礼……朕无甚大碍,只是累了些,倒让皇叔深夜奔波。”
他的语气尽力维持着平和,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毒?却被萧煜精准地捕捉到。
“陛下龙体关乎社稷,臣心难安。”萧煜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南疆之事已初步平定,黑蝎族魁首伏诛,边境暂安。臣本欲明日早朝详奏,听闻陛下不适,特来禀告,以免陛下挂心。”
“哦?如此甚好……皇叔辛苦了。”萧玦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却飘忽了一下,并未细问南疆具体情况,反而话锋一转,带着些许试探,“朕听闻……皇叔在南疆,似乎还遇到些……奇人异事?可有收获?”
萧煜心中微凛。皇帝的消息果然灵通,虽未必知晓镜湖涅盘的具体细节,但显然对沈知意和烬族之事有所耳闻。他面上不动声色:“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部落把戏,借助地利负隅顽抗罢了,已被臣一并扫清,不足挂齿。”
“是吗……”萧玦拖长了语调,眼神在萧煜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扫清了就好……朕乏了,皇叔也早些回府歇息吧。朝中诸事,还需皇叔多多费心。”
这是下逐客令了。
“臣,告退。望陛下保重龙体。”萧煜再次躬身,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了寝殿。
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龙榻枕边,似乎露出了一角非宫中之物的物事——那是一个颜色暗沉、仿佛由某种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巧配饰,形状……隐约像是一只收敛翅膀的蝙蝠?
萧煜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养心殿。
殿外,夜风更冷。
高无庸亲自送他出宫门,一路沉默。
直到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萧煜登上马车,才对等候在旁的影七低声吩咐:“查。查陛下近半年来所有接触过的人,饮食、用药、贴身物品,尤其是……类似蝙蝠形状的饰物或图腾。要快,要隐秘。”
影七神色一凛:“是!王爷怀疑陛下他……”
“不是病。”萧煜打断他,声音冰冷,“是毒。或者……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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