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内的混乱与血腥,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穿透宫墙,震荡着整个帝都。安王瘫软失禁的丑态,林文正气急攻心的呕血,铁证如山的谋逆罪状……这一切,都通过隐秘的渠道,化作无形的冲击波,跨越数十里空间,狠狠撞入了西山行宫,那座最静谧的殿宇深处。
榻上,萧煜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细微颤动,而是整个躯干都剧烈地弓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守护在旁的苏医女和侍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魂飞魄散!
“王爷!”
就在他们惊呼出声的刹那——
萧煜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
深邃的瞳孔之中,仿佛有混沌初开的星云在缓缓旋转,时而呈现出吞噬万物的幽暗,时而又化为涤荡尘世的清澈,最终沉淀为一种看透世事沧桑、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淡漠的深邃。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苏医女和侍卫长便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他醒了。
在经历了涅盘共生、神魂重创、混沌燃烬与灵识护道之后,在帝都权谋倾轧达到顶点的最强刺激下,他终于挣脱了漫长的沉眠,重新回到了这个人世。
然而,他的苏醒,并非寻常病人初醒时的茫然与虚弱。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迷惘,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泊,湖底却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起身,甚至没有看向身边惊慌的臣属。他只是静静地躺着,那双混沌色的眼眸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仿佛在适应,在回忆,在……消化。
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重组的识海中奔涌、碰撞、最终归位——从南疆镜湖的涅盘封印,到帝都地底的龙脉争夺,再到与沈知意灵魂交融时感受到的温暖与决绝,以及方才那隔着遥远空间、却清晰传递到他灵魂深处的朝堂惊变与血腥气息……
所有的信息,在混沌之力重塑的神魂运算下,瞬间被梳理清晰。
安王、林文正……逼宫、谋逆……北境大捷……铁证如山……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唯有那冰封的湖面之下,杀意如同万载寒冰,凛冽刺骨。
“王……王爷,您感觉如何?”苏医女壮着胆子,颤声问道。
萧煜没有回答。他缓缓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丝久卧后的僵硬,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围空间法则融为一体的协调与力量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蜷缩,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沌光晕在皮肤下一闪而逝。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曾经狂暴难以掌控的力量,如今已化为温顺而浩瀚的江河,流淌在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之中,心意所动,如臂指使。神魂的创伤不仅痊愈,更比以往强大了何止十倍,意念微动,便能清晰“看”到殿外风中落叶的轨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隔壁静室内那道……微弱而熟悉的同源气息。
知意……
他目光转向隔壁方向,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有关切,有痛楚,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紧密感。
“她……怎么样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苏医女连忙将沈知意的情况仔细禀报,尤其是最后那次灵识爆发相助,以及之后陷入更深沉眠的状态。
萧煜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掀开薄被,起身下榻。身形依旧挺拔,甚至因为混沌之力的洗礼,更显一种内敛的、渊渟岳峙般的气度。他不需要人搀扶,步履稳定地走向隔壁静室。
静室内,沈知意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周身的乳白光茧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消散。她的面容安详,如同沉睡的仙子,但那种非生非死的虚无感,却比任何憔悴都更让人心痛。
萧煜走到床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层微弱的光茧。他没有试图渡入力量,因为他能感觉到,此刻任何外力的干扰,都可能打破她那脆弱的平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光茧内部,那新生的灵识为了助他,消耗过度,已然陷入了近乎“寂灭”的自我保护状态,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能量,维系着最根本的存在。
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与深沉痛楚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等我。”他低声说,仿佛立下一个誓言。
然后,他毅然转身,不再停留。
走出静室,他的眼神已恢复之前的冰冷与绝对的理智。
“更衣。备马。”他对着迎上来的侍卫长,只说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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