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意识像是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在光怪陆离的幻境中沉浮。一会儿是灼热到令人窒息的火海,烈焰舔舐着她的皮肤,带来钻心的疼痛;一会儿又坠入冰冷刺骨的寒潭,湖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骨髓,冻彻灵魂。而贯穿始终的,是腹部那持续不断、如同被巨石反复碾压般的剧痛,提醒着她身体正在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创伤。
她不断地向下坠落,落入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失重感和无尽的黑暗。这坠落仿佛没有尽头,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烁、碰撞。她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白色长袍、戴着口罩的自己,站在一片惨白灯光下的病床前,双手沾满鲜血,却动作精准而迅速地忙碌着,周围是滴滴作响的仪器和同事们紧张的低语——那是争分夺秒拯救生命的天使。
画面陡然切换。依旧是沾满鲜血的双手,但这一次,她握着的是冰冷的剑柄,身处尸山血海的战场,周围是震天的喊杀和垂死的哀嚎。她眼神冰冷,剑锋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决绝的杀意,收割着敌人的生命——那是冷血无情的恶魔。
天使与恶魔,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意识中交织、撕扯,让她感到无比的困惑与痛苦。
紧接着,更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闪过。那是她的父母,眼中带着殷切的期望和慈爱;是并肩作战的同事,在手术成功后相视而笑;是年少时的朋友,在阳光下肆意奔跑……一幅幅温馨或平凡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
她看到了高二那年的自己,那个少女的身影便定格在了深夜的书桌前,台灯的光芒照亮了她倔强而专注的脸庞,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
那个原本对未来懵懂、成绩中等的自己,突然有一天不记得原因,如同着了魔一般,立志要学医,要成为最顶尖的外科大夫。连母亲都惊讶地开玩笑,说她像“被附了体”。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从小鸡都不敢杀的她为什么敢去调整学医呢。
后来,她成功了。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最好的大学,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外科专业。当她第一次真正拿起那冰冷而精密的手术刀时,一种奇异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那刀在她手中,仿佛不是工具,而是她手指的延伸,那种精准和稳定,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竟如此熟悉!就像……就像在暗刃训练时,第一次拿起匕首时的感觉一样!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利器”的本能驾驭感,跨越了时空和身份的界限,在此刻诡异地重合了。
暗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对了,暗刃!她不再仅仅是那个来自异世的外科医生,她还是大晟国暗刃组织的一员!那些年,在暗无天日的训练场上,她挥汗如雨,锤炼筋骨,修炼内力,学习着各种杀人的技巧和生存的法则。飞檐走壁,潜伏暗杀,那些曾经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她表现优秀,完成任务出色。
任务!她还有任务!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那片血色弥漫的北原战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萧景玄身先士卒的背影,那支射向自己的冷箭,以及那柄带着毁灭性力量、狠狠砸在她腹部的狼牙棒……剧烈的疼痛感再次清晰地席卷而来,比幻境中的感受更加真实,更加刻骨!
北狄人!战事怎么样了?我们赢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急和担忧,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意识。她拼命地想要挣脱这片黑暗的束缚,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知道外界的一切!这强烈的意念,如同在无尽的深渊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指引着她挣扎求生的方向。
就在这无尽的挣扎与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一种……温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细沙,顽强地穿透了窗棂上糊着的细纱,轻柔地洒落在房间内,驱散了长夜的阴霾,也带来了些许暖意。
床榻边,婉姑姑熬得双眼通红,却依旧强打着精神,用沾湿的温软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青鸾的额头和脖颈,试图为她物理降温。容嬷嬷则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显然也是疲惫到了极点。
萧景玄并未离开。他换下带有血污的外衣,只着一件墨色长袍,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卧榻上。卧榻旁边的小炕几上堆着一些军务文书,但他显然无心批阅,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左肩的伤处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的伤痛,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担忧更让他难以安宁。寅时归来,见到她那副脆弱将熄的模样后,他便再也无法离去。
蕴神丹的药效似乎在与那可怕的内出血和高热进行着拉锯战,整整一夜,她的情况反复不定,几次濒危,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在那缕晨曦的微光中,婉姑姑的手猛地一顿,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看到,青鸾那覆在锦被外、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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