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网球场,阳光炽烈,塑胶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我刚完成一记漂亮的反手击球,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呼吸还带着运动后的急促。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空旷的球场显得格外刺耳。我皱着眉头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瞬间定在原地——白儒尔,白晓荷的父亲。
指尖划过接听键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记忆中那个熟悉又威严的声音,没有丝毫寒暄,更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的简洁,仿佛多年的时光从未流逝:
“苏哲,你好,来隐溪茶馆。”
话音刚落,听筒里便只剩下一片忙音。“嘟—嘟—嘟—” 的声响,机械而冰冷,敲打在耳膜上。
茶室隐在竹林深处,推门时铃铛响起清越的回音。白父坐在最里的榻榻米茶席前,正用茶夹温着紫砂壶,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鬓角新生的白发。
“来了。”白父抬眼时,眼角的皱纹像被岁月重新雕琢过,“坐。”
我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檀香混着熟普的陈韵在空气中缠绕。他推过一盏茶汤,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瓷杯里轻轻晃动。
“现在……过得怎么样?”白父声音很沉,像往古井里投石子,“幸福吗?”
我双手接过茶杯,指腹传来的暖意恰到好处。茶汤入口醇厚绵滑,仿佛把这些年所有的波澜都熨帖平整。
“挺好的。”我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他探究的视线,“我和玫瑰感情很好。”提到这个名字时,我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我们有了个女儿,叫乐怡,很可爱。”
窗外竹影扫过石阶,沙沙作响。白父执壶的手顿了顿,热水注入公道杯时升起新的雾气。他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茶海往我面前推了推:
“添茶。”
茶筅击拂的簌簌声里,往事如茶叶沉入杯底。
茶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连檀香的烟柱都停止了摇曳。你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滚烫的茶汤泼溅在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不可能。”
白父平静地注视着我,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将一张照片轻轻推过茶海。照片上,一个眉眼与我确有几分神似的男孩正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晓荷虽然什么都没说,”白父的指节叩了叩照片,“但时间对得上。就在帝都怀上后才离开的...”
“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我猛地打断,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这绝对不可能!”
白父微微抬手,示意你冷静。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放在你们之间的茶海上。
“只是试试。”他的语气依然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提供几根头发而已。若不是,自然水落石出;若是...”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你该负起责任。”
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看着他笃定的神情,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既然问心无愧,何必畏惧验证?
“好。”我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荒唐的释然,“反正不是我的儿子,我怕什么?”
我伸手扯下几根头发,动作干脆利落。发丝在透过竹帘的光束中飘落,缓缓坠入那个透明的密封袋里。
白父仔细封好袋口,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而我不知道的是,在这个看似简单的决定背后,一场足以颠覆现有生活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我将车缓缓停在一条僻静的路边。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发出冰冷的“叮咚”声。我买了一包许久未碰的烟,回到驾驶座。
“咔哒”一声,火苗窜起,点燃了烟卷。我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带着辛辣的尼古丁气息灌入肺腑,却没能压下心头那股冰冷的震惊与混乱。
白晓荷有了一个儿子。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表面的惊涛骇浪过后,是更深、更汹涌的暗流。那个孩子的脸在我脑中模糊又清晰地闪现,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我的心脏——
“那孩子……会不会是振华哥的?”
这个想法让我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下。振华哥和白晓荷曾有过一段,时间线上,完全存在这种可能。
如果……如果那孩子真的是振华哥的……
我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烟,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恐慌。眼前浮现出振华哥和更生姐在婚礼上,历经磨难终于携手时,那充满珍惜与幸福的眼神。更生姐刚刚从一段不幸的婚姻中挣脱,鼓起勇气拥抱新的幸福;振华哥用他全部的包容,接纳了她的过去。
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这个家,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这个孩子的出现,会像一块巨石,将这个刚刚修复、尚且脆弱的幸福,砸得粉碎。
我不敢想象振华哥知道后的反应,更不敢想象更生姐该如何面对——她自己的过去刚刚被包容,现在却要面对丈夫可能有一个突如其来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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