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重归寂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柚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与老山檀的淡淡香气。徐渊依旧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书房的门口,仿佛还能看到子孙们的身影。他缓缓抬起手,摩挲着扶手处的青松雕刻。那是陈殊妍亲手设计的,象征着坚韧与长寿。他能感受到,扶手处还残留着陈殊妍的温度。他想起了他们近七十年的相伴时光,想起了金陵初见时的藕荷色旗袍,想起了重庆防空洞里的油灯,想起了香港半山的早茶。那些记忆,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缓缓闭上双眼,罡劲缓缓流转。他能感受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一点点减弱。而那条通往世界之外的道路,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
六月末的新加坡,白日的热浪尚未完全褪去,深夜的风裹着湿热的水汽,掠过徐氏大宅的飞檐翘角,却在触及顶楼静室的瞬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悄然散入夜色。静室是徐渊特意布置的所在,四壁由南洋沉香木搭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木质香气——那是陈殊妍生前所爱,她曾说这香气能让人忘却烦忧。
室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唯有一张铺着素色锦被的檀木床,锦被上绣着缠枝莲图案,针脚细密,是陈殊妍晚年未及完成的作品,徐渊特意让人补全了最后几针。床头摆着一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放着她的一缕青丝,以及那片金陵女大梧桐树下的栀子花瓣。窗外星月无光,厚重的云层如同墨色的锦缎,将整个夜空遮蔽,唯有远处维港的灯火,在云层缝隙中偶尔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却也无法穿透静室的窗棂。
徐渊独自躺在床榻上,气息平和得如同沉睡的婴儿。他不再刻意维持那副符合百岁高龄的老态,脸上的皱纹悄然舒展,皮肤恢复了中年时的紧致,却无丝毫张扬的气血外溢,唯有皮下的气血依旧如暗涌的熔岩,在经脉中缓缓流转——那是罡劲巅峰的极致掌控,强大无匹,却被牢牢锁在巅峰圆满的境地,如同即将奔流入海的江河,在入海口处收束住最后的力量,平静中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威能。他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侧,指腹的薄茧依旧清晰,那是多年练拳、握剑、执掌权柄留下的印记。他的目光平静地望着天花板,那里悬挂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灯芯早已熄灭,却依旧能让人想起陈殊妍在香港半山的夜晚,为他点亮这盏灯的模样。
是时候了。
徐渊在心中默念。最后一丝与此界红尘的牵连,随着陈殊妍的安眠,已然化作回忆中的暖色,沉淀在意识的最深处。他想起子孙们离开书房时的背影,徐振华的坚定,徐靖瑶的沉静,徐启明的挺拔,还有那些混血孙辈们眼中的敬畏——他们各有其路,或执掌权柄,或打理资本,或投身军旅,或潜心学术,无需他再费心牵挂。他想起中南联盟的运转,管委会的会议记录,华渊资本的财报,联盟军队的训练计划——那些他数十年来精心编织的制度网络,早已如同精密的钟表,按照既定的轨迹平稳运行,自有其轨。他于此界的故事,是降临体从1925年上海法租界霞飞路徐公馆老宅里开始,历经战火纷飞的年代,南洋的创业艰辛,中南联盟的建立与壮大,与陈殊妍近七十年的相濡以沫,再到1999年的此刻,已然书写至最末一行。这行字的末尾,没有遗憾,没有不舍,只有圆满。
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深处,那点被罡劲修为感悟滋养得愈发纯粹的先天不灭灵光,骤然明亮起来——那光芒并非凡俗的光亮,而是如同宇宙初生时的第一缕晨曦,纯粹、温暖、永恒。随着灵光的亮起,他与遥远现实世界本体的联系,从以往的模糊隐约,变得无比清晰、无比亲切。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如同游子听到故乡的召唤,如同婴儿感受到母亲的怀抱。罡劲巅峰的修为——那是他在国术道路上的极致成就,是对人体潜能的终极探索;近百年的感悟——那是他在人间的所见所闻,是对权力、爱情、亲情、责任的深刻理解;海量的源力积累——那是他在这个心象世界中,通过整合资源、推动文明发展所获得的世界本源之力……所有这些心象世界的“收获”,如同涓涓细流,被灵光从容地打包、吸纳。它们不再是分散的个体,而是融入灵光之中,成为他本体道途的重要组成部分,让他的道更加圆满,更加贴近“人间”与“永恒”的本质。
紧接着,他的意识,如同退潮般,平稳而决绝地从这具承载了他七十四年人生的“降临体”中抽离。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就像一盏燃尽了灯油的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吹熄,安静得近乎温柔。他的意识穿过静室的沉香木墙壁,穿过徐氏大宅的屋顶,穿过新加坡的夜空,穿过这个心象世界的壁垒,向着那个遥远的、属于他的本体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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