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暖香如织。赤金蟠龙柱映着数百盏儿臂粗的蜜烛,将殿宇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巅峰的沉滞与压抑。今日是苏太后的千秋寿辰,满殿朱紫,冠盖云集。珍馐罗列,丝竹靡靡,舞姬水袖翻飞如云,歌女嗓音清越似莺,一派富贵升平的皇家气象。
沈娇娇端坐于萧珩下首的紫檀嵌螺钿席位上,茜色宫装外罩着件薄如蝉翼的云霞锦帔,额间一点赤金梅花钿,衬得肤光胜雪,容色稠艳。只是那眼底深处,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宽大的袖袍下,右手掌心被层层细绢包裹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汤泉宫中那场几乎令她魂飞魄散的拷问。萧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偶尔扫过她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探究与寒意,让她如坐针毡。
殿内暖融的空气里,浓郁的脂粉香、酒肉气、以及各色贡品散发的奇香混杂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堵。沈娇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白玉碟中一颗冰镇过的西域葡萄,目光看似散漫地掠过满殿的喧嚣,最终定格在斜对面那道刺目的身影上。
恭亲王萧彻。
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锦袍,玉带束腰,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半绾,在这满目金碧辉煌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孤高清冷。此刻,他正微微垂首,侧耳听着身旁一位宗室郡王说着什么,唇角噙着一抹温雅谦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原。只有沈娇娇知道,在那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条阴毒疯狂的毒蛇。断魂崖边逐电的疯狂,冷宫枯井染血的鸾佩……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亲王。
丝竹暂歇,一舞毕。殿内响起一片应景的颂圣之声。就在这短暂的间隙,萧彻忽然离席起身。他步履从容,白衣胜雪,在满殿华服中分外醒目。他行至御阶之下,朝着凤座之上端坐的苏太后深深一揖,姿态恭谨无比。
“母后千秋华诞,普天同庆。”萧彻的声音清越温润,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遍寂静下来的大殿。他微微抬手,身后一名低眉顺目的内侍立刻捧上一个托盘。托盘上覆盖着明黄锦缎,萧彻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将其揭开——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那是一只酒壶。通体以赤金打造,壶身錾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镶嵌着各色璀璨的宝石,在烛火下流光溢彩,耀目生辉。壶盖顶端,更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晕。奢华已极,却也俗艳逼人。
“此乃儿臣遣人远赴西域,于圣山雪巅采得千年雪莲之蕊,辅以百种珍稀灵草,由得道高僧加持七七四十九日,方得此‘安神玉露’。”萧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双手捧起那金壶,姿态恭敬地献上,“此酒有凝神静气、延年益寿之神效。儿臣一片孝心,祈愿母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苏太后端坐于高高的凤座之上,头戴赤金点翠九凤冠,身着正红蹙金绣百鸟朝凤宫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雍容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精明的审视。她目光落在萧彻捧着的金壶上,又缓缓扫过他那张温雅俊秀的脸庞,唇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与满意。
“彻儿有心了。”太后声音温和,带着上位者的矜持,“如此珍品,哀家心领。”
内侍总管高全立刻躬身小跑下阶,欲从萧彻手中接过金壶。然而,就在高全的手即将触碰到壶身之际,一个娇脆带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沈娇娇不知何时已离席起身,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地走到了御阶之下,恰好挡在了高全与萧彻之间。她巧笑倩兮,目光流转,先是落在萧彻那张因她突然出现而瞬间僵硬、眼底寒芒乍现的脸上,随即又转向凤座,娇声道:“太后娘娘,恭亲王殿下这孝心,当真是感天动地呢。这般神异的‘安神玉露’,臣妾瞧着都眼热得紧。”
她不等太后或萧彻回应,竟直接伸出纤纤玉手,毫不客气地从萧彻微僵的手中,取过了那只沉甸甸、镶嵌满宝石的金壶!
入手冰凉沉重,一股极其甜腻馥郁、几乎要盖过殿内所有熏香的异样香气,瞬间钻入沈娇娇的鼻腔。这香气……甜得发齁,腻得发昏,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电光火石之间,沈娇娇脑中“轰”的一声!逐电!是逐电发狂那日,她在马厩草料堆里嗅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被血腥气掩盖的甜腻气息!是醉仙草!能令牲畜癫狂、心智迷失的西域奇毒!那日惊马直冲断崖的恐怖景象瞬间在眼前重现!萧彻!果然是他!他竟敢将这毒物堂而皇之地带入寿宴,献于太后?!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沈娇娇的四肢百骸!好一个“安神玉露”!好一个“孝心感天动地”!他这是要借太后的手,还是要直接毒杀这老妖婆?无论哪一种,都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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