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父女二人归家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蜿蜒的山径上,如同两道沉默的剪影。
一路无言,只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和山风吹拂林梢的呜咽。
林溪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宽阔而沉稳的肩背,心中翻腾着千言万语,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恐惧已被父亲如山岳般的沉稳压下,但那份亲手埋下一条人命(哪怕那是灾星)的沉重感,还有手上仿佛残留的泥土冰冷触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回到林家小院,暮色四合,灯笼已经点亮,昏黄的光晕将小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暖色里。
苏云娘正站在厨房门口张望,看到他们安然回来,紧绷的神情才松懈下来,无声地朝林镇山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语的默契。
晚饭的气氛有些异样的安静。
林文渊敏锐地察觉到父母和妹妹之间流动的某种凝重气息,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多看了林溪几眼,并未多问,安静地吃着饭。
林武略依旧大大咧咧地讲着他后山练枪时如何一枪挑飞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引得林金斗直呼“败家玩意儿”。
林金斗则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新铺面开张要请哪家舞狮队,账本翻得哗哗响。
林仁心则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林溪夹一筷子她爱吃的清炒笋尖,眼神温和,带着无声的关切。
林溪努力维持着平常的样子,甚至挤出了几个笑容回应哥哥们的打趣,但握着筷子的手,指尖却微微发凉。
碗里的饭菜如同嚼蜡,梦里血色的画面和白天那冰冷残酷的填埋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低头扒着饭,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哥哥们各自回房。
林溪也起身想逃回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却被父亲低沉的声音叫住。
“溪儿,跟我来书房一趟。”林镇山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溪的心又提了起来,默默跟在父亲身后。
书房里,油灯已经点亮,橘黄的光线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在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墨香和淡淡的松烟气息。
林镇山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林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沉默在书房里弥漫开来,只有油灯灯芯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林溪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是责备她太过狠绝?是觉得她那个梦终究是虚幻?还是……要告诉她这件事远未结束?
“怕了?”
林镇山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溪猛地抬头,对上父亲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深沉的关切。
那关切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强装的堤坝。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带着压抑的哭腔:“嗯……爹,我……我埋了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我……”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罪恶感和后怕再次攫住了她。
“那不是人。”
林镇山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属于保护者的绝对理性,“那是一个会带来灭门之祸的‘祸根’。你埋掉的,不是一条人命,是悬在我们林家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刀。”
他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眼中未散的惊惶,语气稍稍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溪儿,爹知道,这对你来说太残酷。你才十六岁,本不该经历这些,手上不该沾上这些。”
他站起身,走到林溪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温暖的阴影。
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轻轻地落在林溪的发顶,带着一种沉稳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将那份沉重分担过去。
“但你要记住,”林镇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林溪混乱的心上,也试图重塑她的认知。
“你是林镇山和苏云娘的女儿!你天生神力,筋骨强健,心智也比寻常女子坚韧,注定要走一条不平凡的路。行镖江湖,押运四方,遇到的不可能都是良善之辈,看到的也不都是锦绣繁华。仁慈要有,这是做人的根本;但更要懂得分辨,懂得决断!对豺狼仁慈,就是对亲人的残忍!今日之事,非你所愿,却是你不得不为!是守护,而非杀戮!”
林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父亲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如同磐石,蕴含着历经风霜的智慧与力量。
那目光穿透了她的恐惧和迷茫,直抵灵魂深处。
“今天,你做得很好。”
林镇山再次肯定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赞许,“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这份在绝境中做出决断的勇气和担当,是行走江湖、守护家业最珍贵的品质!爹很高兴,我的女儿,有这份心性,也有这份狠劲!记住,狠,不是滥杀,是守护所爱时,斩断威胁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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