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陶的酒坛被伙计拍开泥封,一股极其辛辣、如同火焰般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得林溪鼻头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哈哈哈!”红姑见状爽朗大笑,自己拎起坛子,先给林镇山面前的粗瓷大碗斟满,又给自己满上。
那清澈如水、却散发着浓烈气息的酒液在碗中荡漾。“林大哥,尝尝这云泽的‘烧刀子’,够劲儿!可比咱们当年在漠北喝的马奶酒冲多了!”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林溪,眼中带着笑意和询问,“丫头能喝点不?不能喝就喝茶。”
林溪连忙摆手:“红姑,我……我喝水就好。”那浓烈的酒气让她望而却步。
“红姑,这些年……你还好?”
林镇山端起粗瓷碗,并未立刻喝,看着眼前英姿不减当年的故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探寻。
红姑端起碗,没有半分犹豫,仰头就是一大口!
那火辣的酒液如同烧红的刀子,顺着喉咙滚下,她英气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长长地哈出一口灼热的白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垒都喷吐出来。
落拓与豪迈交织在她眉宇间。
“好?呵!”她放下碗,碗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淡淡苦涩和嘲讽的弧度,“江湖浪荡,四海为家,有口饭吃,有口酒喝,没死就算好!刀头舔血的日子,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安静坐在一旁、却睁着一双清亮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林溪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温和,“这是你闺女?都这么大了?叫什么?跟你走镖?”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时光飞逝。
“林溪。”林镇山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溪儿,这位是爹早年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故交,你叫她红姑就行。红姑当年……可是名动西北边陲的‘胭脂刀’。”
“胭脂刀?!”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这个名号,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和凛冽锋芒!与她刚才见到的身影完美契合!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江湖传说!
“陈年旧号,提它作甚!”
红姑摆摆手,似乎不愿多提那段辉煌又沉重的往事,但看向林溪的目光却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林溪?好名字!像山里的溪水,清亮,有劲儿!跟着你爹走镖?不错!比你爹当年强,他刚出道那会儿,傻愣愣的,可没你这股子机灵劲儿!”她毫不客气地打趣着林镇山,语气熟稔。
林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但心里对这个爽朗又强大的红姑好感倍增。
她能感觉到,红姑看她的眼神,不同于济世堂李管事的轻蔑,也不同于父亲那种深沉的爱护,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对后辈期许的欣赏。
“红姑,你怎么会在云泽城?”
林镇山收敛了笑意,正色问道,眉头微蹙,“这地方近来风声鹤唳,可不是什么太平地界。黑水国太子失踪,边境大军压境,城里更是暗流汹涌。”
红姑脸上的笑容淡去,如同阳光被乌云遮蔽。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刀子”,清澈的酒液在粗瓷碗中晃荡。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
“不太平?何止是不太平!”
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黑水国那个草包太子萧彻,莫名其妙在边境线上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国内早就吵翻了天,几派势力互相攻讦,边境上陈兵列阵,小规模的摩擦和冲突就没断过!箭楼对射,斥候互搏,死伤早已不是秘密!云泽城里,”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窗外看似繁华的街道,“更是鱼龙混杂,成了个大漩涡!各方势力都嗅着味儿来了!有想浑水摸鱼捞好处的,有想趁火打劫发国难财的,有想刺探军情的……还有……”
她顿了顿,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似乎也压不住她眼中翻腾的冰冷火焰,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寒冰在摩擦:
“还有……想找人的。”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找太子?!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父亲。黑水太子萧彻这个名字,如同魔咒,再次将她拉回那个埋尸的夜!
林镇山面色如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如同幽暗的深海:
“太子失踪,震动两国。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舞,有说被仇家暗杀的,有说被政敌绑架的,还有说他自个儿风流快活掉进哪个山沟里喂了狼的……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他放下酒杯,目光直视红姑,带着探询,“不过,红姑,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是来找人的?”
“找人?”红姑放下酒碗,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粗糙的碗沿,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陶土捏碎。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刻骨的痛恨,有深沉的追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如同被投入炼炉,淬炼成一片冰冷刺骨、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然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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