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玄色衣角如同鬼魅,在老梅虬枝的阴影间一闪而逝,快得让苏清韫几乎以为是雪光与枯枝交错产生的错觉。但心脏骤然紧缩的危机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谢珩的清冽气息,都无比真实地告诉她——
他来过。他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是柳如烟那句“会没命的”警告?还是她故作惶恐的应对?抑或是……柳如烟那句意有所指的“特别的东西”?
寒意如同细密的针,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苏清韫僵立在原地,指尖冰凉。谢珩的疑心本就如影随形,此刻撞见柳如烟与她的私下接触,无论听到了什么,都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会不会对柳如烟起疑?会不会因此更加严密地监视自己?甚至……直接对柳如烟下手?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闪过,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压迫感。她强迫自己稳住几乎要颤抖的身体,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梅香的空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茫然与后怕的神情,仿佛只是被柳如烟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到了,缓缓转身,沿着来路向宴席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她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
直到重新回到那群言笑晏晏的妃嫔之中,感受到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重新落在身上,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才似乎稍稍减弱。她低眉顺眼地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指尖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柳如烟早已回到了那位高位妃子身边,依旧巧笑嫣然,仿佛方才梅林深处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是,苏清韫敏锐地察觉到,在她娇媚的笑容底下,眼神偶尔扫过自己时,也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与探究。
谢珩的出现,显然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场赏梅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回到揽月阁,苏清韫屏退挽翠与拾红,独自坐在内室,心绪久久难平。柳如烟的暗示,谢珩的窥视,像两团交织的迷雾,将她困在中央。
苏承影传递的消息绝不会错。柳如烟定然与“烛龙”有着某种关联。可她既然是谢珩的宠妾,为何要冒险提示自己?她就不怕被谢珩发现?还是说……她的身份,连谢珩也未必全然知晓?
而谢珩……他对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是纯粹的掌控与利用,还是……夹杂着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今日他隐匿在侧,是巧合,还是刻意监视?
她想起麟德殿上他那句冰冷的“云烟散尽”,心口便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可若他真的全然无情,又为何屡次三番出现在她周围?为何在她看似病重时送来狐裘药材?为何在她可能遇险时“恰好”出现?
不,不能被他这些看似矛盾的举动迷惑。苏清韫用力掐了掐掌心。他是谢珩,是那个踩着苏家尸骨上位的权臣,是那个心思深沉如海的丞相。他的每一个举动,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的算计。
眼下,柳如烟这条线,或许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突破口。但如何与她建立更稳妥的联系,而不引起谢珩的怀疑,成了最大的难题。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韫愈发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揽月阁。她对挽翠和拾红的监视视若无睹,每日只是看书、发呆,或者对着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梅树修剪枯枝,仿佛真的被那日柳如烟的威胁吓破了胆,只想在这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她在等。等柳如烟下一步的动作,也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悄然来临。
一名小太监照例来送份例的炭火,挽翠和拾红正在外间核对账簿。那小太监将炭筐放在廊下,趁着挽翠转身的间隙,极快地将一个小巧的、叠成方胜状的纸片塞进了苏清韫正在修剪的梅树枝桠缝隙中,动作快如闪电,随即低下头,默默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次呼吸的时间,若非苏清韫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枯枝,直到将那一小片区域都打理完毕,才状似无意地拂过那处枝桠,指尖灵巧地将那方胜纸片纳入袖中。
内室无人时,她迅速展开纸片。上面依旧是蝇头小字,墨色殷红:
**“戌时三刻,浣衣局后井台。孤身。”**
没有落款,但苏清韫知道,这定然是柳如烟的手笔。戌时三刻,宫门下钥之后,浣衣局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她终于要与自己正面接触了!
风险巨大。戌时之后宫中巡查更严,孤身前往偏僻之地,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但苏清韫没有犹豫。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她必须去。
她将纸片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开始默默筹划。如何避开挽翠和拾红的耳目?如何躲过宫中的巡夜?浣衣局的具体位置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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