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苏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谢珩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仿佛夜风掠过冰面的轻缓,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苏清韫的咽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
他站在那里,玄色大氅的领口镶着银狐风毛,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清绝,也愈发冰冷得不似真人。细雪落在他肩头,落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看着僵立在数步之外的苏清韫。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无数个惊骇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苏清韫的脑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袖中那枚刚刚从柳如烟手中接过的银簪,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烫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完了。
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被他当场撞见深夜潜行于禁宫,无论她如何辩解,都难逃窥探宫闱、图谋不轨的嫌疑!更何况,他可能已经看到了她与柳如烟的接触!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多年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电光火石间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辩解。她不能慌!越慌,死得越快!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与哽咽,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谢……谢相!罪女……罪女该死!”
冰雪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衣衫侵入膝盖,刺骨的冷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她将额头深深抵在雪地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皮肤,强迫自己迅速编织说辞。
“罪女……罪女只是……只是心中郁结难舒,白日里又……又受了柳夫人几句训斥,夜不能寐,这才……这才斗胆出来走走,想透透气……未曾想冲撞了谢相,罪该万死!求谢相恕罪!”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真实的颤抖和后怕,将一个因受辱而心神不宁、胆大妄为又胆小如鼠的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绝口不提柳如烟方才的会面,只将原因归结于白日的冲突和自身的精神压力。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蒙混过关的理由。
雪,无声地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很快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寒风卷着雪沫,吹得她束起的发丝凌乱飞舞,更添几分狼狈与可怜。
谢珩没有说话。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伏跪于地的、微微颤抖的纤细背影上,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是相信了她的说辞?还是……在欣赏她这拙劣的表演?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煎熬。苏清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也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仿佛能将她的血肉与灵魂都寸寸剥离。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谢珩终于动了。
他缓步向前,踏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清韫的心尖上。他在她面前停下,玄色锦靴的靴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抵在雪地里的额头。
然后,他俯下身。
一股混合着清冽墨香与凛冽寒气的压迫感瞬间将她笼罩。他伸出手,并未触碰她,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拂开她发间沾染的雪花。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
“郁结难舒?”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所以,便来这浣衣局的后院……透气?”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冰凉的脸颊旁,并未接触,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苏清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果然不信!他在逼问!
“罪女……罪女不识宫中路径,只是……胡乱行走……”她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的哭腔。
“胡乱行走,便能精准地找到这皇宫最偏僻的角落之一?”谢珩的指尖微微抬起,虚虚地点了点她紧握成拳、藏在袖中的手,“苏清韫,在本相面前,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苏清韫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她与柳如烟接触,或者至少,看到了她袖中藏匿的东西!
怎么办?承认是死,不承认……恐怕也是死!
就在她心神俱裂、几乎要放弃挣扎之际,谢珩却忽然直起了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稍减。
“起来。”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苏清韫怔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迟疑着,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面依旧冰冷,却似乎……并没有立刻要她性命的意思?
她不敢违逆,挣扎着从冰冷的雪地里站起身,膝盖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打颤,几乎无法站稳。
谢珩看着她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他解下自己肩上的玄色大氅,随手扔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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