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京城的上空。
周大伟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个破洞发呆。洞里结着的蛛网被风吹得晃悠,像极了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心思。兜里比脸还干净,房租欠了小半个月,房东撂下狠话,再不交钱就把他们的破烂玩意儿全扔出去。发霉的玉米面早就吃光了,这三天,两人就靠着讨来的两个冷馒头捱日子。
京城这么大,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耗光了他兜里最后一分钱,也耗光了他最后一丝心气。
“收拾东西。”周大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猛地坐起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缩在角落里的李超,“跟我一起回东北老家!”
李超正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出神,听见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前几天打架留下的淤青,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回?”李超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瞪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屑,“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小平房,像是在唾弃这半年来的窝囊日子,又像是在憧憬着什么:“我要留在京城打工!凭什么非得跟你回那个穷山沟,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苦日子?”
这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周大伟的心里。
可他哪里知道,李超的心里早就盘算了另一番光景。这半年在京城晃荡,她早就瞧明白了,这地方遍地是机会,只要肯放下身段,就不愁混不到一口饭吃。她偷偷打量过街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也听过胡同里大妈们嚼舌根,说城南的舞厅里缺舞女、招服务员,不仅管吃管住,月底还能拿不少票子。
李超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这半年风吹日晒,没了从前的水灵,可底子还在。凭着自己这点小聪明,再加上这张还算周正的脸,她不信闯不出一片天。总好过回东北,跟着周大伟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一辈子窝在那个穷旮旯里,守着一堆还不完的债,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周大伟是什么人?在镇上混了半辈子,什么样的龌龊心思没见过?李超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李超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你以为你心里那点腌臜事,老子不知道?”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句句都往李超的痛处戳:“你不就是想留在京城吗?不就是想钻进那些舞厅里,靠着卖笑卖身混饭吃吗?!”
这话一出,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李超心里的炸药桶。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随即又变得惨白。周大伟这张臭嘴,竟然一语道破了她藏在心底的念头。既然被戳穿了,她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地吼道:“是又怎么样?总好过跟着你,饿死在这个破地方!总好过回东北,跟着你当一辈子的穷光蛋!”
“你敢!”周大伟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脸上的抓伤因为激动崩开了口子,渗出血珠来,看着格外狰狞,“李超,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他往前逼近一步,语气里满是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你要是敢不回去,也行!等你下次再想回去的时候,就等着给你爹妈收尸吧!”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超的头上,让她浑身一哆嗦。
她太了解周大伟了,这个男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年在镇上,他为了赌债,连隔壁大爷家的鸡都敢偷;后来丢了工作,喝醉了酒,连亲爹都敢骂。自己要是真的执意留在京城,他说不定真的会跑回东北,对爹娘下狠手。
李超的肩膀垮了下来,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股子血腥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周大伟看着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他就知道,对付李超这种女人,来硬的最管用。
两人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一个打了补丁的帆布包,装着几件换洗衣裳,还有那半袋早就发霉的玉米面。去火车站的路不算近,坐公交车要花两毛钱,周大伟抠门,死活不肯掏这个钱。
“两毛钱也是钱!”他梗着脖子说,“走着去!省下的钱,还能买两个馒头垫垫肚子。”
李超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天阴得厉害,像是要下雨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京城的大马路上,周大伟耷拉着脑袋,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这鬼天气,抱怨着王小九母女的狡猾,抱怨着自己时运不济。李超则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穿着体面的衣裳,说着他们听不懂的京片子。两人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活脱脱两个从乡下来的叫花子,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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