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琼在幼儿园的异状,像秋日里卷过晒谷场的阵风,带着细碎的议论,没几天就飘遍了[布拉可吉村]的家家户户。
最先传出话的是,村口开杂货铺的林阿婆。
她孙子小远和泰安琼同班,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咋咋呼呼地说:
“阿婆,今天泰安琼又爬着走了!老师让他站起来,他还盯着我手里的糖看,眼神像后山的狼崽!”
这话被来买盐的y一个妇人听了去,她转身就添了些细节,对一起买风干牛肉的同伴说 :“那孩子不仅爬,还会蹲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线,说是什么‘标准’,吓得小闺女们都不敢靠近。”
消息飘到艾尔华耳中时,她正背着竹篓去河边洗衣。
刚蹲下身,就听见对岸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说话,声音不大,却能清晰传到她耳朵里:
“你看艾尔华家那娃,听说在幼儿园总是搞怪?”
“可不是嘛,我家丫头说,他总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跟没驯化的野物似的。”
“也难怪艾尔华天天接送得那么紧,怕是自己也知道娃‘不一样’吧?”
……
艾尔华握着棒槌的手猛地顿住,棒槌悬在半空,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真想跑过去把她们全部都推到河里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接着就专心捶打衣裳,不再理会对岸投来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裹着好奇,藏着疏离,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她太清楚 “不同” 在这闭塞的山村里意味着什么。当年她从丈夫家逃回来时,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就像影子般跟着她,如今这份 “不同” 落在泰安琼身上,只会更锋利,更伤人。
她怕这些议论传到泰安琼耳里,怕他问 “阿妈,他们为什么说我像怪物”,更怕那些话戳破他刚萌芽的自尊,让他像当年的自己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
……
从河边回家的路上,艾尔华特意绕开了村口的人群。
晚饭时,泰安琼坐在小凳上,捧着粗瓷碗小口喝粥,偶尔会把碗里的豆子挑出来,摆成一排。
那是他从幼儿园学来的 “游戏”,却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玩。
艾尔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几次想开口问 “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默默往他碗里多夹了块红薯。
……
直到夜里,泰安琼在里屋摆弄那套捡来的石子玩具 。石子是他前些天在江边捡的,有圆有扁,他总喜欢把它们按大小排成圈,像在模仿什么图案。
艾尔华躲到灶房,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悄悄拨通了童真儿老师的电话。
听筒里的电流声带着沙沙的杂音,像风吹过电线的声响,她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童老师,我是艾尔华…… 求您多关照安琼,他…… 他就是有点慢热,要是他动作不对,您单独教他就好,千万别让其他孩子笑他……”
说到 “笑他” 两个字时,艾尔华的喉咙突然发紧,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想起白天在河边听到的议论,想起泰安琼偶尔回家时衣角沾着的泥巴,想起他攥着石子时指尖蹦紧的模样,呼吸里都带着委屈的涩味。
“……”电话那头的童真儿沉默了片刻,声音温和得像晚风:“艾尔华家长,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安琼是个特别的孩子,我会好好护着他的。”
挂了电话,艾尔华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看着灶台上没洗的碗,愣了好久。
……
从那以后,艾尔华把泰安琼看得极紧,像护着刚出土的嫩芽,生怕被霜打了。
每天早上,她都会提前半个时辰起床,给泰安琼梳好头发,换上干净的衣裳,牵着他的手往幼儿园走。
路过[伊齐盾格江]的小桥时,泰安琼总会停下脚步,盯着江水里的鱼群看。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细碎的星光,艾尔华却总是拉紧他的手往前走,怕他被路过的村民多看几眼。
到了幼儿园门口,她会看着泰安琼走进教室,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才肯转身离开;
下午更是提前半个时辰就守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块用 “暖石” 精油熏过的帕子,那是她特意准备的,要是泰安琼受了委屈,帕子的香味能让他安静些。
……
放学路上,艾尔华紧紧牵着泰安琼的手,绝不允许他单独和其他孩子待在一起。
有次小远追上来想和泰安琼玩 “丢石子”,艾尔华连忙拉着泰安琼往旁边躲,笑着说 “我们还要回家喂鸡,下次再玩啊”,直到小远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才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幼儿园里没再传出泰安琼 “出丑” 的事,艾尔华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往下落了落。
……
可孩子们的冷漠与嘲笑,终究像根扎在肉里的刺,拔不掉,还会时不时疼一下。
课间活动时,幼儿园后面的晒谷场边,空地上总聚着一群孩子,热火朝天地玩 “丢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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