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日志带来的寒意,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韩铸四人的心头。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玄枢长老将自己关在了观测站内专为他开辟的静室中,这里堆满了来自真理之眼学会的古老卷宗、最新的宇宙观测数据,以及“新火档案馆”中所有关于底层规则推演的资料。
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消化那惊世骇俗的信息,并将其融入自己毕生研究的宇宙模型中。
静室内没有日夜,只有计算符箓闪烁的微光和悬浮光幕上不断流淌、变幻的复杂公式与星图。玄枢长老盘膝坐在中央,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团智慧的火焰在燃烧。
他面前的巨大光幕上,正构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多维宇宙模型。原本,他的模型基于联盟公认的“动态平衡”理论,认为宇宙在膨胀与收缩、有序与无序之间循环。但此刻,他正以一种近乎自我颠覆的勇气,将“破碎日志”中的假设作为新的基石,强行嵌入模型。
“……假设‘熵增静默’是底层倾向……假设‘归墟之主’是此倾向的维护机制或意志体现……”
他喃喃自语,干瘦的手指在空中飞速划动,牵引着灵光修改着模型的参数。光幕上的星图开始扭曲,原本代表生机与文明的璀璨光点,在一种无形的、弥漫整个模型的灰色背景(代表熵增倾向)下,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合时宜”。
“观测数据……远古遗迹中的文明断层……某些物理常数的微妙偏移……”他将一条条以往被视为孤例或未解之谜的数据,作为证据,标注在模型的关键节点。
越是推演,他的脸色越是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数日之后,静室的门缓缓开启。守在外面的韩铸、林晚秋和柳依依立刻迎了上去。只见玄枢长老步履有些蹒跚,脸色憔悴,但眼神中的光芒却如同经过淬炼的星辰,更加深邃和锐利。
他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三人跟他回到静室。
光幕上,那个经过重构的宇宙模型缓缓旋转。与以往任何星图都不同,这个模型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漠”。
“诸位,”玄枢长老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指向那弥漫的、代表熵增静默倾向的灰色背景,“这,或许才是我们这个宇宙更真实的‘底色’。它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趋向于最简单、最无序状态的‘惰性’。”
他的手指移动,点向那些在灰色背景中艰难闪烁的文明光点。
“而我们,所有的智慧文明,所有的创造活动,所有的‘有序化’进程,在祂看来,或许都是一种‘病态’的‘活跃’,是对这片‘静默之海’的‘扰动’。”他用了日志中的词——“污染源”。
“观星殿这样的‘校准者’,”玄枢长老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就像免疫系统派出的‘白细胞’,负责清除过于活跃的‘病菌’——也就是我们这些发展超出某个阈值的文明。祂们的‘寂灭之劫’,并非追求,而是执行一种……‘格式化’程序。”
韩铸眉头紧锁:“所以,我们战胜观星殿,就相当于……强行消灭了前来清除病毒的免疫细胞?”
“可以这么理解。”玄枢长老沉重地点头,“而根据日志提示,这触发了更底层的‘清道夫’协议。如果说‘校准者’是特异性的免疫细胞,那么‘清道夫’……”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比喻,“可能更像是……一场无差别的、高强度的‘炎症风暴’,或者某种旨在彻底重置环境的……‘化疗’手段。它不再区分目标,其作用机制可能更加基础,更加……难以抵御。”
林晚秋倒吸一口凉气:“无差别?重置环境?您的意思是,它可能不再针对某个文明,而是直接改变区域的物理规则,或者……抹除一定范围内所有的‘有序结构’?”
“很有可能。”玄枢长老指向模型边缘一处突然变得极度混乱、所有光点瞬间熄灭的区域,“这是根据日志信息和一些边缘星域的异常报告进行的模拟。‘清道夫’过处,可能不是毁灭,而是……‘归零’。将一切复归于祂所认为的‘正常’状态——绝对的、死寂的、无序的热平衡。”
柳依依脸色发白,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对“存在”本身根基的威胁:“这……这简直是……”
“是天灾。”玄枢长老替她说出了这个词,但又摇了摇头,“不,比天灾更可怕。天灾尚有规律可循,是宇宙自然运行的一部分。而这是……一种针对‘存在意义’本身的否定。祂不允许‘我们’这样的存在形式长期存在。”
静室内再次陷入死寂。玄枢长老的推演,为那破碎的日志填充了血肉,勾勒出一个令人绝望的、庞大的、冷漠的敌对背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争斗,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他们面对的,是宇宙本身某种意义上的“排异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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