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拍打在脸上,寒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怎么也冲不散。我撑着洗手台,抬头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无声的眼泪。
刚才在餐厅,那个穿着沈家统一制服的厨师,挽起袖子递过热毛巾时,手腕内侧那个熟悉的、线条诡异的蛇形纹身,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脑海中的迷雾。
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巧合。
顾云深的书房里,那张压在他常用便笺本下方的草稿纸上,就曾无意间露出过这个纹身的一角。他当时用茶杯不着痕迹地压住了,我只当是什么私人标记。
现在想来,那是一种归属的印记。
我快步走回书房,反锁了门,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点开了沈星辰刚刚传输过来的那个加密文件包。解压,输入他提供的冗长密钥。
进度条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文件打开了。不是零散的情报,而是一份份结构清晰、术语冰冷的内部文件摘要。“心锚计划”、“情感依赖构建标准流程”、“服从性测试等级评估”、“目标心理韧性破坏与重建方案”……
那些打印在泛黄纸张扫描件上的铅字,变成了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过去数月里,所有披着“专业”与“关怀”外衣的假象。
他所谓的“引导式自我暴露”,是计算好的步骤,为了窥探我心理防线的脆弱点。
他那些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是写好的剧本,为了激发我的愧疚与依赖。
他甚至……评估过我对母亲日记碎片的情绪反应强度,并将其标注为“可利用的情感创伤切入点”。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喉咙口泛起酸涩。我冲到洗手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原来那些在他诊疗室里,因为被“理解”而滋生出的片刻贪恋和温暖,都是人工培育的毒菌,是实验室里精准配比出的幻觉。
为他曾有过的那一丝真实心动,感到极致的羞耻和荒谬。
镜子里的女人,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那不是哭泣,是愤怒灼烧的痕迹。但眼神深处,所有残存的软弱、迷茫、后怕,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凝固,锻造成最坚硬的冰。很好,心痛到此为止。剩下的,该算账了。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特定的震动模式属于顾云深。
真是……分秒不差。
我深吸一口气,走回书房,任由铃声响了几秒,才接起。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声音里被刻意揉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依赖和不安:“顾医生?”
“清澜。”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他惯有的、令人安沉的温和,“睡了吗?有点担心你。晚上和家里通话,情绪有没有波动?”
真是……尽职尽责。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角色,确认他的“治疗”成果,巩固他的“构建”。
我让声音染上些许迷茫和后怕,模仿着过去在他诊疗室里,因“病情”而不安时的依赖口吻:“我……我不知道。那些画,很美,但是……感觉很窒息。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挣脱不开。”我轻轻吸了一口气,“顾医生,我是不是……又出现感知错乱了?我分不清那是艺术,还是……别的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他极其轻微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气息。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带着怜惜和掌控欲得到满足的温和。猎人对猎物依然在陷阱旁徘徊的确认。
“别多想,清澜。”他的声音放缓,带着惯有的引导性,“你的感知很敏锐,这是好事。但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区分艺术带来的冲击和现实威胁。下次治疗,我们可以重点聊聊这个,我会帮你厘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你只需要,相信我。”
相信我。
这三个字,此刻像烧红的铁烙在心上。文件上那句“通过绝对信任获取最终裁决权”的描述,言犹在耳。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像是被彻底说服,又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轻软,带着全然的交付,“我相信你,顾医生。”
挂断电话的瞬间,脸上所有伪装的脆弱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礁石。我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映在玻璃上,也映出我清晰的身影——苍白,沉静,眼神像淬了冰的刃。
指尖再次轻轻划过冰冷的玻璃,这一次,不再是勾勒命盘,而是像抚过一把无形的、即将出鞘的利刃。那冰冷的触感,让头脑异常清醒。
陆允辰的音乐会,顾云深的深度治疗……两场邀请函,如同两份战书。一场在聚光灯下,一场在密闭的诊疗室里。都需要赴约,都需要面对。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依旧是沈星辰那个简洁的符号:
【→_→】
看着那个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暗含支持的符号,我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我不是一个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