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身影,出现在晨曦微光中的山道上。
他们并非衣冠楚楚的学士,更非甲胄鲜明的卫士。他们穿着沾满泥点的粗布短褐,脚上是磨损严重的草鞋,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和风吹日晒的裂口。皮肤黝黑,腰背因常年劳作而微驼,脸上刻着风霜与愁苦的沟壑。他们是来自齐鲁大地的农夫,为首者,正是曾在新稷下学宫与韩非论过农桑的老田叔。
他们推着几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载着新收的、颗粒饱满却分量并不算多的麦穗,还有几卷边缘磨损、用麻绳仔细捆扎的陈旧竹简——《田律》的抄本。这些,是他们此行献给封禅大典的“祭品”,代表着农人最朴素的敬畏与期盼。
然而,当他们的脚步踏上封禅台,目光触及那片狼藉的碑林时,所有的敬畏瞬间化作了巨大的失落与无声的愤怒。
他们看到了那块被冰冷的《民法典》覆盖了“兼爱”的石碑。
他们看到了那块悬浮着金色“众生平等”符箓的石碑。
他们看到了白日里被文曲星光熔融的碑石残骸。
更看到了那尊高高在上、沐浴着晨光、刻着“法生于仁”却显得如此遥远而冰冷的九丈巨碑!
“法?仁?” 老田叔粗糙的手指抚过车上一捆沉甸甸的麦穗,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乡音和压抑的悲愤,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俺们不懂那些大道理!俺们只知道,去年新法颁下《田律》,说好了‘雨为澍(及时雨),勿夺农时’,说好了‘赋税有度,不加禾熟’!可春旱时沟渠无水,官仓不放粮种!秋收刚过,税吏就拿着新尺子来了,说田亩按新法重测,赋税加了五成!俺们…俺们勒紧裤腰带交上去的,就是这些!”
他猛地抓起一把麦穗,高高举起!金黄的麦粒在晨曦中本该象征着丰收与希望,此刻却如同控诉的血泪!
“法?法在哪儿?!仁在哪儿?!在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天书里?在那些悬在天上的符箓里?还是在…圣主您掌心里那颗要飞走的星星里?!” 老田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封禅台边缘静立的韩非,指向他紧握的、幽光流转的微缩星舰之种,声音因绝望而颤抖,“您要走了…带着您的法,您的仁,您的星星…俺们呢?俺们这些土里刨食的,怎么办?!这新法…到底是俺们的活路,还是催命符?!”
身后,几十名农夫沉默着,但那沉默中蕴含的悲愤与无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们千里迢迢,背着仅有的收成和最珍视的法条抄本来朝圣,看到的却是理想崩塌、前路茫茫。
田言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封禅台一侧。她依旧穿着素净的衣衫,惊鲵剑悬于腰间,剑身裂痕宛然。她看着这群悲愤的农夫,看着老田叔手中控诉的麦穗,清冷的眼眸深处,那在新稷下立学、归墟化犁后沉淀的守护意志,再次被点燃。她没有看韩非,而是缓缓走向那群农夫。
“田…田言大人?” 老田叔认出了这位曾在乡间推行新田政、斩杀过盘剥酷吏的“惊鲵”。
田言没有说话。她走到一辆独轮车前,俯身,拿起一卷边缘磨损的《田律》竹简。竹简冰凉,刻痕深深,承载着农人最卑微也最迫切的渴望。她指尖拂过冰冷的竹片,目光扫过那些愤怒而绝望的脸庞。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将那卷《田律》竹简,轻轻放回车上。反手,“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那柄布满裂痕的惊鲵剑!
寒光乍现!农夫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为这位以剑闻名的农正大人要降下雷霆之怒。
然而,田言并未挥剑指向任何人。
她手腕一转,惊鲵剑锋利的剑尖向下,竟如同农夫手中的犁铧,狠狠刺入封禅台边缘、一块巨大而平整、尚未镌刻任何文字的青石地基之中!
嗤——!
剑尖刺入坚硬的青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迸溅!
田言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她推动剑柄,以剑为犁,以石为田,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深达数寸、笔直而清晰的——沟壑!
“《田律》何在?” 田言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农夫们的惊愕,“不在竹简,不在高台,在土里,在汗里,在收成里!在你们心里!”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呆立的农夫们:“拿起你们的‘犁’!在此地,刻下你们心中的《田律》!刻下你们的‘澍’,你们的‘时’,你们的‘度’!让这泰山,让这法碑,让这天地——听见!”
短暂的死寂。
“干!” 老田叔眼中猛地爆发出豁出去的血性!他不再看那高不可攀的巨碑,不再想那遥不可及的星种!他弯腰,从独轮车下抽出一柄开荒用的、刃口厚实的短柄锄头!那不是刻刀,是农夫的武器,是开垦土地的犁铧!
“刻!刻下俺们的活命法!” 他嘶吼着,冲到田言犁出的那道沟壑旁,将锄刃狠狠凿入沟壑边缘的坚硬青石!石屑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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