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的围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老周把脸埋在草堆里,草叶的潮气浸得脸颊发僵。
手腕上的旧表滴答作响,指针像磨钝的刀子,一下下剐着他的神经,还差三分钟到十一点。
身边的阿彪正往炸药包上缠布条,粗粝的麻布蹭过炸药外壳,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手指关节泛白,缠到第三圈时,喉结滚了滚:“周哥,这炸药是新配的,比上次多掺了两成硝石,保准能炸出个两人宽的口子。”
老周没回头,眼睛仍盯着围墙缺口的位置。
那处墙根有道经年的裂缝,是上次他扮成拾荒者踩点时发现的。
“引线烧三分钟,记准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烟草熏过的沙哑,“炸响之后,你带两个兄弟往西边佯攻,吸引卫兵的注意力,别恋战,保护好自己。”
“知道。”阿彪应着,指尖在引线上蹭了蹭。
那引线浸过桐油,黑亮亮的,摸起来像蛇皮。
老周终于转过头,看向矮树丛的方向。
柱子蹲在最前面,半截身子藏在冬青丛里,手里的手榴弹木柄被汗水浸得发亮。
十九岁的娃,下巴上刚冒出绒毛,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揣着团火。
“柱子。”老周朝他勾了勾手。
柱子应声爬过来,膝盖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
“周哥。”他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兴奋,“等会儿我先冲,保证把动静闹得比鞭炮还大!”
老周扯了扯他的胳膊,发现这娃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
“傻小子,”他从口袋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条,塞进柱子手里,“胳膊要是中了枪,就用这个勒紧,别硬撑。”
柱子把布条抓在手心,忽然抬头看他,眼里有光:“周哥,我爹妈死那天,东洋兵用枪托砸他们的头,血溅在我脸上,是热的。”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狠起来,“今天我要是能拉两个垫背的,就不亏。”
老周心里一堵,说不出话。
上个月前柱子来入社,整个人瘦得像根豆芽菜,手里抓着爹妈唯一的合照,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他本想让这娃在后方打打杂,可架不住柱子天天磨,说多个人多份力。
“记着听指令。”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骨头,“我们的任务是把水搅浑,让沈先生他们顺利进仓库。你要是出事,谁给你爹妈报仇?”
柱子重重点头,把布条塞进裤兜,又握紧了手榴弹。
手表的指针终于滑过十一点。
“点。”老周低声道。
阿彪摸出火柴,划亮的瞬间,火光映出他紧张的脸。
他哆嗦着点燃引线,桔红色的火苗“滋滋”地舔着药线,像条吐信的蛇。
“好了!”他把炸药包往墙根裂缝里一塞,拽着老周往后爬,膝盖在地上磨出沙沙声。
没等爬多远,“轰隆——”
震耳的巨响炸开,地皮都在颤。
砖石像下雨似的飞起来,火光冲天而起,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仓库那边的灯“唰”地全亮了,惨白的光线下,卫兵的吼声、步枪的枪声、狼狗的狂吠搅在一起,像一锅滚开的粥。
“上!”老周喊着,率先冲出去。
弹簧刀被他抓在手心,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柱子带着五个兄弟紧随其后,斧头抡得呼呼作响。
第一个冲上来的卫兵刚举起枪,就被柱子一斧头劈在肩上,惨叫着倒在地上。
“爹!妈!我替你们报仇了!”柱子红着眼嘶吼,声音在枪炮声里格外刺耳。
车间里的东洋兵涌出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步枪的枪口喷着火星,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老周往地上一滚,草屑和泥土粘在脸上,躲过子弹的瞬间,他猛地挺腰,弹簧刀寒光一闪,精准地扎进一个东洋兵的腰眼。
那东洋兵哼都没哼,直挺挺地倒了。
“往东边撤!”老周喊着,刚要迈步,却见前面突然窜出十几个“工人”。
他们穿着粗布工装,手里抓着铁棍,却不像普通杂工那样慌慌张张。
他们站得笔直,脚尖外撇,手里的铁棍端得稳稳的,一看就是练家子。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这些是特务!
上次在码头见过,出手狠辣,全是受过特训的。
“周哥!快躲,左边有枪!”一个兄弟喊着,猛地扑过来把他推开。
子弹擦着老周的胳膊飞过,打在后面的砖墙上,溅起一片尘土。
而那兄弟却晃了晃,胸口多了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
“妈的!”老周红了眼,刚要扑上去,就听见柱子带着哭腔喊:“周哥!我中枪了!”
他转头一看,柱子的左胳膊上多了个血窟窿,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把半边衣服都浸透了。
柱子咬着牙想摸下伤口周围,可手指一滑,血珠子滴在地上,浸出一小片红色的血色。
“别乱碰伤口!”老周冲过去,一把按住他的伤口,“阿彪,看看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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