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厚重的黑绒布,将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村庄里早早熄了灯火,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万籁俱寂,正是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出没的时刻。
沈凌峰的神识悄然离体,如一缕轻烟,瞬间没入了屋檐下那只正在酣睡的麻雀体内。
小小的鸟儿激灵灵地睁开眼,黑豆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这个物种的智慧光芒。它轻轻抖了抖翅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沉的夜色。
沈凌峰想清楚了。
白天人多眼杂,麻雀分身的目标太明显,是人人喊打的对象。
但到了夜晚,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还会有麻雀在活动。
在人们的认知里,这种白天叽叽喳喳、偷食粮食的害鸟,到了晚上就该老老实实缩在窝里。
有谁能想到,原本应该夜盲的麻雀,会成为黑夜中最顶级的侦探?
麻雀分身贴着屋檐和树梢低空飞行,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惊动人畜的路线。
冷冽的夜风从翅膀下掠过,带着田野里泥土和腐草的气息。
从空中俯瞰,整个赵家宅已经陷入了沉睡,唯有青砖小院边的一间屋子里,还透出一点灯光。
很快,麻雀分身就落在上次差点挨弹丸的那棵歪脖子大树上。
它收拢翅膀,爪子紧紧扣住粗糙的树皮,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与周围的枝叶融为一体。
沈凌峰的意识通过麻雀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旁边的那座青砖小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风渐凉,树叶沙沙作响。
就在沈凌峰几乎以为今晚将一无所获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极不和谐的声音,顺着通往村外的小路传了过来。
“吱嘎……吱嘎……”
那是自行车轮轴缺油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显然车的主人正在极力控制着,不想发出动静。
沈凌峰的神识瞬间绷紧,麻雀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小路的尽头。
一个瘦高的身影,推着一辆自行车,鬼鬼祟祟地从黑暗中浮现。
他没有走村里的大路,而是沿着田埂的边缘,利用田边灌木丛的阴影,一点点地朝村子挪动。
月光稀疏,但当那人走到一处空旷地,下意识抬头警惕地扫视四周时,一抹惨白的月光恰好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张梳着三七分油头,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很薄的圆脸。
是王干事!
白天那个在二师兄面前慷慨激昂,描绘着“光明前途”的泾南公社宣传干事!
沈凌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更半夜,推着一辆自行车,潜入这个偏僻的村落?来找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难道……他是来找那个青砖小院里的人?
难道这个满嘴“进步思想”的政治投机者,和这边的特务有所关联?
这个可能性让沈凌峰浑身都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不是因为夜风,而是源于一种可能窥破巨大秘密后的战栗。
一个满口“集体”、“进步”的公社干事,暗地里却和疑似特务的人员接头,这比任何鬼故事都要来得惊悚。
鬼怪传说,终究是虚无缥缈的。
而眼前的这一幕,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披着“进步”外衣的豺狼,在黑夜里露出了獠牙。它所连接的,是这个时代最敏感、最危险的禁区。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与“特务”二字沾边,意味着什么,沈凌峰再清楚不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之前做出的所有判断,就全都错了。
此人的危险程度,要比一个单纯的政治投机者高出一百倍!
他全神贯注,通过麻雀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着王干事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王干事显然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他推着车,精准地避开了地面上可能发出声响的石块和洼地,径直朝着青砖小院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了。
十米。
五米。
王干事停下了脚步,恰好停在了青砖小院那的大门前。
沈凌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敲门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沈凌峰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王干事只是停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似乎和青砖小院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目的地是小院的东边,那一户看起来破败到了极点的农家,也是那个村里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屋子是用泥土混合着稻草夯成的土坯墙,上面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垮塌。
院墙更是简陋,只是用几根歪歪扭扭的竹竿勉强围着。
院门,是一扇用几块烂木板拼凑起来的柴扉,被一根铁丝拴在竹竿上。
和旁边气派的青砖小院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王干事走到了那扇破烂的柴扉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