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哨音,刮过淮州城死寂的街道。
白日的恐慌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在夜幕的笼罩下,发酵成一种更深的压抑和不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灯火摇曳,也像是受惊的眼睛,惶惶不安。
萧府西北角,那处最偏僻、最破败的院落,更是被浸透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寒冷和孤寂之中。院墙斑驳,瓦楞间枯草在风里瑟瑟发抖,木门歪斜,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这里,是萧玄的“家”。
与府内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甚至因北齐压境而加强的巡守相比,这里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连多一点的灯光和人气都吝于给予。
屋内,只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萧玄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双目微阖。
他刚刚运转完一个周天的“战神图录”,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内息缓缓平复。额角的伤口已被他重新清洗包扎,换上了一身虽然旧却干净的深色布衣,遮掩了大部分昨夜搏杀留下的痕迹,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那股由内而外的冰冷气质,却让这破旧的陋室,仿佛变成了猛兽蛰伏的巢穴,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院外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就在这时——
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
脚步迟疑,犹豫,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
萧玄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
黑暗中,那双眼眸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院门的方向。体内平息的内息悄然流转,身体微微紧绷,进入了绝对的警戒状态。
这个时辰,谁会来?
萧荣派来的第二批杀手?不像,脚步声太虚浮,缺乏训练有素的沉稳。
族中的人?更不可能,那些族老和那位“父亲”,此刻恐怕正焦头烂额,既惊惧于北齐的威胁,又疑惧他昨日的所为,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
他的目光穿透薄薄的窗纸,仿佛看到了院门外那个窈窕纤细、正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的身影。
吱呀——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身影怯生生地侧身闪了进来,又慌忙回身将门掩上,仿佛怕被什么人看见。
来人披着一件厚实的、带着风帽的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但从那纤细的身形和步态,萧玄一眼便认出了是谁。
苏婉。
他名义上的前未婚妻,昨日刚刚与他的嫡兄定下婚约的女人。
萧玄依旧盘坐在炕上,纹丝不动,只有眼神愈发冰冷,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苏婉站在院中,似乎耗尽了所有勇气。她迟疑了片刻,终于慢慢抬起头,望向那扇透着微弱灯光的窗户。
油灯的光晕勾勒出她苍白而精致的下颌线,斗篷的风帽下,一双美眸红肿得厉害,显然哭了很久。她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步步挪到屋门前。
抬手,欲敲门,却又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最终,她还是没有敲下去,只是用极低极低、带着哽咽的声音,对着门缝轻轻唤道:
“萧…萧玄……你…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声音破碎,充满了恐惧、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这死寂让苏婉更加不安,她几乎要转身逃走了。
就在她即将被恐惧压垮的瞬间,屋内终于传出一个冰冷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
“门没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冰锥一样,刺得苏婉浑身一颤。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颤抖着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狭小、简陋、甚至有些家徒四壁的屋子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伤药味和挥之不去的寒意。而萧玄,就那样盘坐在炕上,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陌生得让她心头发慌。
眼前的萧玄,似乎还是那个清瘦的少年模样,但又完全不同了。额角包扎的布条刺眼地提醒着她昨日的惨剧,而他那双眼睛……不再是过去那种隐忍的、偶尔带着一丝温和期待的眼神,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冷。
苏婉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一个小包裹,仿佛那能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勇气。她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仿佛屋内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
“我…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听说了城外的事……你…你受伤了……我…我这里有一些伤药,还有一点吃的……”
她慌乱地解开包裹,里面是几个小巧的白瓷药瓶和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点心。点心看起来精致,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将东西放在门口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上,像是放下什么烫手的东西,立刻缩回了手。
“你……你快用吧……都是很好的金疮药……”她低着头,不敢看萧玄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日……昨日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爹和我娘……他们逼我……萧荣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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