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关于色彩的那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芷宁伪装平静的心湖中,持续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钴蓝与群青,濒临绝望却又死不透……他精准得令人恐惧。这种被洞穿的感觉,比直接的暴力更让她感到不安,仿佛自己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他眼中只是透明的玻璃墙。
她变得更加谨慎。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画任何可能泄露内心情绪的主题,而是将精力投入到对古典绘画技法的临摹和研究中。她临摹卡拉瓦乔戏剧性的光影,研究维米尔静谧的室内场景,笔触力求精准、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这既是对她“寻找无害消遣”人设的巩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将自己隐藏在大师们的笔法之后,躲避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祁夜似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节奏,甚至连续几日未曾露面。周芷宁乐得清静,却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一丝……异样。这种异样并非思念,而是一种对局势失去把握的不安。她像蛰伏的猎手,需要了解猎物的动向,哪怕只是通过间接的痕迹。
转机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狂风裹挟着暴雨,猛烈地抽打着加厚的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晕染的光斑。周芷宁本就浅眠,被雷声惊醒后,便再无睡意。她拥着薄被坐在床上,听着窗外大自然的咆哮,感觉自己如同暴风雨中一艘孤独的、被禁锢在港口的小船。
就在她望着窗外雨景出神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极其微弱地穿透了风雨声和厚重的墙壁,传入了她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隔壁?
周芷宁的心猛地一跳。这栋建筑的隔音极好,她能听到这声音,说明对方咳得相当厉害,而且距离非常近。是祁夜?他回来了?而且……生病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荒谬。那个如同冰山般强大、似乎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病咳嗽?
她下意识地放轻呼吸,侧耳倾听。咳嗽声持续了一阵,似乎带着隐忍的痛苦,然后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几分隐秘的快意?看,你也不是无所不能。有几分好奇?他生病时是什么样子?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担忧?不,那绝不是担忧,只是对“变量”的本能关注。她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房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阿香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似乎是在用手机通话:
“……是的,烧还没退,咳得厉害……药吃了,但效果好像不大……不肯去医院,说是明天早上有重要的跨国会议……唉,这可怎么办……”
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阿香来回踱步的轻微脚步声,显示出她内心的焦虑。
信息碎片在周芷宁脑中迅速拼凑:祁夜,高烧,咳嗽,拒绝就医,坚持工作。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窥探他另一面的机会。一个或许能打破目前僵局,获取更多信息的契机。
但这也极其危险。主动关心?不符合她“安静认命”的人设。趁他病弱做点什么?更是自寻死路。
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引火烧身的借口。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视,最后落在了书桌旁那个小冰箱上。阿香每天会在里面放一些新鲜水果和饮品。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走到小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柠檬和一小罐蜂蜜。然后,她走到房门边,没有像上次那样按紧急呼叫,而是用一种带着刚被吵醒的、略显沙哑和犹豫的声音,轻轻敲了敲门。
门外的踱步声戛然而止。
“……谁?”阿香警惕的声音传来。
“阿香,是我。”周芷宁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我……有点口渴,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似乎是阿香在权衡。很快,电子锁“嘀”的一声解锁,门被拉开一条缝,阿香带着倦意和未褪的焦虑的脸露了出来。
“周小姐,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倒。”阿香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周芷宁叫住她,将手里的柠檬和蜂蜜递了过去,眼神纯净,语气带着一丝仿佛不经意的关切,“我刚刚好像听到……隔壁有咳嗽声?是祁先生回来了吗?他……好像不太舒服?这个,或许可以泡点蜂蜜柠檬水,对喉咙好。”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和一丝作为“被照顾者”的回馈,而非刻意的打探或关心。
阿香明显愣住了,她看着周芷宁手中的柠檬和蜂蜜,又看看她那张在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柔弱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动摇。或许是被周芷宁这段时间的“顺从”所麻痹,或许是此刻实在担心祁夜的状况而有些乱了方寸,她迟疑了一下,竟然接过了东西,低声道:“……谢谢周小姐关心,先生他……是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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