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那个细微的伤口已经凝结,只留下一点暗红色的痂,如同一个隐秘的烙印。自那夜在空白笔记本上留下那道血痕之后,周芷宁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每一刻都在等待着审判的降临——监控录像是否拍下了她的举动?祁夜看到那页纸上的血迹后,会作何反应?是更严酷的惩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她无法预料的掌控?
然而,一天,两天……时间在医疗室恒定的光线和仪器的滴答声中悄然流逝,预想中的风暴却并未降临。祁夜依旧每日傍晚出现,站在门口,远远地投来一瞥,目光冰冷淡漠,仿佛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从未存在过,仿佛那页纸上的血痕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周芷宁感到更加不安。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你不知道雷霆何时会炸响。
直到第三天下午,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阿香和陈医生再次将她搀扶到了那间观察室。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套被她血迹“玷污”过的深蓝色丝绒笔记本,此刻正安静地放在画架旁,旁边还多了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沉甸甸的金属外壳钢笔。
周芷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他果然看到了!
阿香将她安置在画凳上,依旧和陈医生沉默地退到角落。
周芷宁坐在那里,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笔记本和那支钢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将“罪证”摆在她面前?暗示她可以继续?还是……请君入瓮?
她颤抖地伸出手,先是拿起了那支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麻。她打开笔帽,露出里面乌黑锃亮的笔尖。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第一页,那道歪歪扭扭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痕,赫然在目!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雪白的纸页上。
她的呼吸一滞。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快速翻动后面的纸页时,却惊讶地发现——笔记本是全新的,除了第一页,后面全是空白。他没有撕掉那页“脏污”的纸,也没有留下任何警告或训斥的只言片语。
他只是……将笔记本和笔,还给了她。
不,不仅仅是归还。这是一种……默许?
周芷宁的大脑一片混乱。她完全无法理解祁夜的意图。暴怒撕画的是他,剥夺自由的是他,此刻默许她在这本子上书写的,也是他。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握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写什么?画什么?表达愤怒?记录绝望?还是……继续那种危险的、触及他内心的试探?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被栏杆分割的天空,目光茫然。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而那个掌控迷宫的人,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时而收紧墙壁,时而打开一扇看似通往出口、实则可能通向更深处陷阱的门。
最终,她没有用那支钢笔。她将其轻轻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她重新拿起了画笔,蘸取了调色盘上一种极其沉静的、带着灰调的蓝色,开始在画纸上涂抹。
她没有画任何具体的东西,只是任由画笔在纸面上游走,留下大片大片朦胧的、如同雾霭般的色块。画的中心,颜色稍深,隐约勾勒出一个蜷缩的、没有面目的轮廓,仿佛一个沉睡在深海或浓雾中的胚胎。
她画得很安静,很投入,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困惑、不安、以及那一点点因为被“默许”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都融入这片蓝色的迷雾之中。
这一次,祁夜在傍晚来看画时,停留的时间比前几天要长一些。他站在那幅蓝色的、充满迷雾感的画前,沉默地看了许久。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周芷宁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他没有点评画作,也没有提及那个笔记本和钢笔。看完画后,他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声音平淡地传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死寂的心湖:
“明天开始,绘画时间恢复。工具你可以继续用。”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芷宁独自坐在医疗床上,耳边回荡着他那句话,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恢复了?不仅恢复了时间,还允许她继续使用那些专业的画具?就因为……她今天这幅“安静”的、没有再次“越界”的画?还是因为……那本笔记本上,除了那道血痕,没有再出现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无形中达成了一种极其诡异而脆弱的“契约”。
他以剥夺和监控作为惩罚,以恢复有限的自由和提供工具作为……奖励?或者,是作为她表现出“合作”姿态的交换?
而她,则需要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既不能过于激烈地反抗触怒他,也不能完全沉默枯萎失去“价值”,而是在他划定的狭窄边界内,进行有限的、不会触及他禁忌的“表达”,以换取这赖以喘息的生存空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