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初探花园之后,“户外活动”成了周芷宁囚禁生活中一个相对固定的环节。只要天气晴好,每隔一两天,她就会被允许在阿香和保镖的陪同下,在那片高墙围起的绿色牢笼里待上一小时。起初的激动与陌生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磨人的常态化体验。
她开始真正“使用”这个花园。不再仅仅是漫无目的地行走或站立,她会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感受阳光在眼皮上跳跃的温暖;会靠近花圃,仔细辨认不同花卉的形态与香气;会观察昆虫在草叶间忙碌,聆听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这些细微的、属于生命本身的脉动,像一丝丝甘泉,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她近乎干涸的灵魂。她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眼底因为接触到自然光而多了几分生气,甚至连一直困扰她的睡眠问题,似乎也有了些许改善。
身体的康复进程也随之加速。她的步伐越来越稳健,体力明显增强,已经可以轻松地完成整个花园的绕行。陈医生甚至开始建议她进行一些简单的、无器械的拉伸和力量训练,地点自然也在花园里。
这一切“好转”的迹象,都符合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的轨迹。但周芷宁内心深处那根警惕的弦,从未放松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看似赐予她生机的花园,实则是祁夜精心设计的、更为高级的驯化场。他用温暖的阳光、芬芳的空气、生命的活力作为诱饵,潜移默化地削弱着她的抵抗意志,让她习惯于这种被“圈养”的、依赖他“恩赐”才能获得片刻安宁的生活。
祁夜出现在花园里的频率,也悄然增加着。他并不总是与她交谈,有时只是远远地站在露台上,或是在书房窗后凝视;有时则会像第一次那样,“恰好”路过,与她进行几句简短的、看似随意的对话。
话题多半围绕着花园本身。他似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能准确地说出每种植物的名称、习性、甚至背后的典故。他的知识渊博得令人惊叹,却也冰冷得如同百科全书,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仿佛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园,只是他庞大产业中另一个需要被完美管理和掌控的部门。
周芷宁逐渐学会在这种互动中保护自己。她不再轻易流露真实情绪,回应多是简短而中性,尽量将话题局限在植物和天气这类安全领域。她像一个在雷区行走的探路者,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这天下午,她注意到花园角落那片“黑骑士”鸢尾的花期将近尾声,有些花朵边缘开始泛黄卷曲。负责园艺的工人正在一旁修剪灌木。
鬼使神差地,周芷宁走了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即将凋零的深紫色花瓣。冰凉的触感,带着生命流逝的脆弱。
“喜欢它们?”祁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走近。
周芷宁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花期快过了。”他陈述道,语气平淡,“明年会再开。”
“我知道。”周芷宁看着那颓败的花朵,忽然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祁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新陈代谢,自然规律。旧的去了,新的才会来。保持整体的完美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在他眼中,个体的消亡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他所掌控的这个“系统”能够持续、完美地运转。包括她吗?她是否也是这个“系统”中,一个需要被维护、必要时也可以被替换的部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园艺工人修剪下的几根带着嫩芽的迷迭香枝条被随意放在一旁,散发着浓郁而独特的香气。
周芷宁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记得母亲很喜欢迷迭香的味道,小时候家里阳台上总养着几盆。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指向那些枝条,“可以给我几枝吗?”
祁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要这个做什么?”
“……想试试看,能不能插扦。”周芷宁低声说,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听说……迷迭香很容易活。”她没有提及母亲。
祁夜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带着审视,仿佛在衡量这个请求背后的意图。最终,他对园艺工人微微颔首。
工人连忙将几枝状态最好的迷迭香枝条递到周芷宁手中。
她接过枝条,指尖触碰到粗糙的树皮和柔软的嫩叶,那熟悉的香气瞬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鼻尖一阵发酸。她紧紧握住枝条,仿佛握住了与过去那个自由世界的一丝微弱联结。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有些哽咽,连忙低下头掩饰。
祁夜没有错过她声线的细微变化和瞬间低头的动作。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需要花盆和土的话,跟阿香说。”
这次小小的“获准”,像在周芷宁密闭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她开始尝试提出更多类似的、微不足道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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