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他嗤笑一声,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然后,他晃了晃空杯子,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本日记上,声音低沉而模糊:“就是想问问你……那里面写的……是不是很可笑?”
周芷宁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他深夜叫她下来,夺回日记后,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是不是很可笑?”**
他在问,他长达十年的、卑微的、隐秘的暗恋,在她看来,是不是很可笑?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周芷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白天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酸涩所取代。
她看着他那副与平日判若两人的、颓唐落寞的样子,看着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仿佛连同那段过去也想一起抛弃的日记本,再想起那张便签上他不安的自问……忽然间,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夺走日记,不仅仅是因为愤怒于隐私被窥探,或许更因为……他害怕。害怕她看到那些记录后,会嘲笑他那份过于沉重、过于偏执的感情,会将他视为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怪物。他的暴怒,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极度不安的防御。
“可笑?”周芷宁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她沉默了片刻,目光也落在那本日记上,脑海中闪过里面记录的那些细致入微的片段,那个树荫下慌张的少年,那份持续了十年的关注。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不……不可笑。”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带着醉意和探究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很震惊。还有……很……沉重。”
她选择了“沉重”这个词。是的,那份感情,过于专注,过于漫长,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它不可笑,但它让人害怕,让人不知所措。
祁夜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也让平日里坚固的心防出现了裂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沉重?是啊……是挺沉重的。对我,对你,都是。”
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视线重新变得模糊,低声喃喃,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完了……周芷宁,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周芷宁站在原地,听着他这番近乎崩溃的醉后真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地,在她面前流露出他的无助和挣扎。那个强势的、永远掌控一切的外壳,在酒精的作用下,碎裂了,露出了里面那个敏感、卑微、为情所困的、真实的祁夜。
这一刻,她对他所有的恨意和恐惧,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同情、理解和一丝莫名心痛的复杂情感。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声。暖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也预示着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周芷宁看着那个深陷在沙发里,被酒精和往事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男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她想去……做点什么。或许是把那本日记捡起来放好,或许是给他倒一杯水,又或许,只是单纯地,离那个真实的他更近一点。
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脚步的瞬间,祁夜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向后一靠,重重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靠垫里,闭上了眼睛。他手中的空酒杯从松开的指间滑落,“咚”地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到了一边。
他……睡着了?
酒精和情绪的大起大落,终于让他支撑不住。
周芷宁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沉睡的侧颜。褪去了平日的冷厉和强势,此刻的他,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痛苦和不安,看起来竟然有些……惹人怜惜。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立刻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危险的情绪。
她最终还是没有靠近他,只是默默地弯腰,捡起了那只滚落的酒杯,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本静静躺在地毯上的、敞开的日记本上。页面停留的位置,似乎是一篇关于高中的记录,字迹比前面的要凌乱一些。鬼使神差地,她朝着日记本的方向,又迈近了一步。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泛黄纸页的瞬间,沉睡中的祁夜,忽然极其不安地动了动,眉头紧锁,含糊不清地梦呓了一句:
**“别走……芷宁……别怕我……”**
周芷宁的手,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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