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的、血肉与坚硬墙壁撞击的巨响,连同耳边那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呜咽,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了周芷宁所有的愤怒、挑衅和那层用以自我保护的危险外壳。
预想中的暴力没有降临在她身上,而是被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宣泄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映入眼帘的,是祁夜近在咫尺的背影——他高大的身躯佝偂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额头死死抵在墙上那个新鲜的、带着刺目血痕的凹坑里,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不像来自一个强势冷酷的总裁,更像是一只被猎人射穿了心脏、濒临死亡的幼兽,发出的绝望悲鸣。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带着一丝绝望的气息。
周芷宁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看着他抵在墙上、指节破损甚至可能已经骨裂、正微微渗血的右手,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赢了?
她用最恶毒的语言,成功地刺穿了他的防御,逼出了他最深沉的痛苦。
她看到了他崩溃的模样,看到了他除了暴怒和掌控之外,如此不堪一击的脆弱。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意?为什么心口会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绞痛?
那堵横亘在她心中的、名为“受害者”的墙壁,在他这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的崩溃面前,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冰冷刺骨的悔恨和……一种让她手足无措的巨大心疼。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时间在祁夜压抑的痛哭和周芷宁呆滞的注视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周芷宁的视线,从他被血染红的拳头,缓缓移到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再到他深埋起来、不肯让她看见表情的后脑。那些她刚才用来攻击他的、关于他母亲和过往的尖锐言辞,此刻像回旋镖一样,狠狠反噬回来,刺穿了她自己的心脏。
她利用了他最深的伤疤。
她在他试图(哪怕方式错误)袒露一点点真实之后,用这伤疤作为武器,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她忽然想起,在诊疗室里,他承认自已扭曲、承认自已卑劣时,眼中那份荒芜的坦诚;想起他高烧中,恐惧地呓语“别走……别怕我”;想起他悄悄塞进门缝的向日葵干花;想起他提出可以陪她出门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或许是个病人,是个用错误方式爱她的疯子,但他……并非没有尝试过。而她,却在他刚刚露出一丝软肋的时候,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将他重新推回了深渊。
一种深切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她不能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崩溃下去。
周芷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几乎僵硬的四肢行动起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地毯吞噬了她的脚步声,但在极致的寂静中,这细微的动静依旧清晰可辨。
祁夜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绷紧了一瞬,呜咽声有片刻的停滞,仿佛受惊的动物,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那个将自已与世界隔绝的姿势。
周芷宁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走到他身后,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她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痛苦波动。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已都未曾预料的举动。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落在了他紧绷的、正在剧烈颤抖的右边肩膀上。
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祁夜的身体如同过电般猛地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周芷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轻微的触碰会引来他更激烈的反应。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芷宁鼓起勇气,手指微微用力,用一种笨拙却尽可能温柔的力道,轻轻地、一下下地,拍抚着他的肩膀。就像……就像小时候母亲安抚做噩梦的她一样。
她没有说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这样沉默地、一下下地,拍抚着他。
起初,祁夜的身体依旧僵硬如铁,仿佛在抵抗这突如其来的安抚,或者说,是不敢相信。但渐渐地,在她持续而轻柔的拍抚下,他紧绷到极致的肌肉,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充满绝望的嘶吼,而是变成了某种……委屈的、如同迷路孩子般的低泣。
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看她,但他颤抖的幅度,似乎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减弱。
过了不知多久,周芷宁听到他用一种近乎气声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破碎不堪的语调,断断续续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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